有光就有影,就有黑暗。光和影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光绝对不仅仅是因为黑暗而存在的,正如白昼中的烈阳,也会生长在光明的时刻。而大部分光是为了黑暗而存在,正如电灯、蜡烛、月亮、星星。
像往常一样,今年夏天我又回到了爷爷住的小乡镇。乡镇可没有城市的电路发达,一天晚上,屋子就停电了。
在没有很多光源的乡下,一停电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黑暗,能感受到的仅有知了、蟋蟀不间断的细语和夏日清爽的风儿。
爷爷似已习惯这种日子,拿出了早已储备在家的蜡烛。一直在城市里居住的我可没怎么见过蜡烛,便和爷爷坐在小凳上点蜡烛,爷爷告诉我,在他以前的那个年代,晚上都是无光的,唯有靠蜡烛撕碎漫漫长夜。
爷爷告诉我,蜡烛燃了半个小时便要剪烛花了。我看见棉芯上跳着猩红的火花,爷爷说这就是要剪了。如果不剪,费蜡烛不说,还会淌下串串烛泪,脏了蜡烛。
爷爷剪烛花,不像别人用的是剪刀,他用的是自己的手,将大拇指和二拇指并到一起,屏住气息探进烛苗,尖锐的指甲盖比剪刀还要锋利,一截棉芯飞快地被掐折了,蜡烛的光焰又变得斯文了。
爷爷这样做,从未把手烧着,不是他肉皮厚,而是因为眼疾手快,这是从小练出来的本事。
烧剩的蜡烛瘪着身子,但它们也不会被扔掉。爷爷说,奶奶和以前的女孩子喜欢把它们攒到一起,用一个铁皮盒盛了,坐到火炉上,溶化它们,再采来几枝干树枝,用手指蘸着滚烫的烛油捏蜡花。
蜡花如梅花,看上去晶莹璀璨,有喜欢粉色的,就在蜡烛中添上一截红烛,溶化后捏出的蜡花就是粉红色的了。
在那个年代,谁家的柜子和窗棂里没有插着几枝蜡花呢!看来光的结束也不总是黑暗,而是通过另一种渠道,又获得了明媚的新生。
见蜡烛燃得正旺,我和爷爷做起了手影。
“你看,我这个是小鸟!”
“你那个不好看,看我的小兔。”
“这个你就不会了吧,看,这头牛嘴巴还会动!”
爷孙俩的欢声笑语中流淌出了光明,这种光明照亮人们荒芜的内心,永远没有阴影。
生活的富足,使马灯、油灯渐次别我们而去了,蜡烛也只成了时髦的展览或浪漫的代表。
当我们踏着繁华街市中越来越绚丽的霓虹灯影归家,为再也找不见旧时灯影的痕迹而发出一声叹息的时候,那些灯影斑驳的往事,注定会在午夜梦回时幽幽地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