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一股熟悉的栗香味闯入鼻尖——脚不觉顿住,心,也回到过往。
在太婆家度过的冬天,也曾栗香满盈。
太婆有棵栗树,种在后院的田地上。这棵栗树陪伴了她十几年,未曾有哪一年让她失望过。摘下栗子,晒干或煮熟了吃,剩下的不是卖了,就是送了人。听说我们过冬要回去,太婆便细心将最好的栗子收集起来。她常说,挑栗子不是件简单的事儿。栗子壳泛红有光泽的才是好栗子,而深褐色夹杂灰黑表面的,是陈年的杂货,吃了涩的慌。太婆就这样挑挑拣拣,攒到我们回去的那一天。
搁一盆儿炭火,待烧得通红,零碎的火星腾烟而起,大家已经围坐在一起了,拉拉家常,说说笑笑,分享着一年里的失与得,这种团聚的时刻是最欣喜的。太婆嘴上不说,眼里的兴奋却是藏不住。调皮的我趁机到她膝下闹腾,等了许久未闻声音,正要起身,一双手颤巍巍地盖在我头上――一抬头,正撞上她那深邃又满含笑意的眼眸,我不觉也跟着笑了。太婆摸摸我的头,起身去端早已备好的栗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火上煨着。
太婆的栗子,和街边的做法不大一样。不是放在大锅里翻炒,而是把栗子放在锅子上烤,还加了些前院里香甜的桂花,和着麦芽糖,那美味才叫人难忘咧!
当烤栗子的香味混合着桂花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时,厨房成了温暖的心脏,一家人围拢到一起,等待着烤栗子出锅。那团火好像也急不可耐了,小心翼翼地窜上锅底,见栗子们毫无反应,便肆无忌惮地围住铁皮,好叫栗子熟得快些。“嘭!嘭!嘭!”当栗子好好享受了一场“汗蒸”以后,一阵浓郁的焦甜炸裂开来,满屋子都是。我知道,快出锅了!
“好的糖炒栗子呀,指甲一剥就开,听!还有清脆的声儿!”说着,太婆剥开一个,那脆响的声音叫人越发馋了,我急不可耐地抓起几颗,怕烫却又忍不住趁热剥开来——亮棕色的壳衬着明黄的栗子肉,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表面上的一层褐色果皮透着乌黑,轻轻拨下,蹦出个金黄的栗肉,掰成两半塞进嘴里——软糯,滚烫,浓郁,那滋味我至今都忘不了!
太婆的花样全用在栗子上:如慕斯般浓郁顺滑的的酱堆儿,比骨汤还香的芋泥炖粉栗,胜于绿豆糕的清凉爽透不甜腻的栗子糕……这些百吃不厌的东西如栗树一样,陪太婆走过了无数的孤独岁月,以及我幼年里的每一份甜蜜的光阴。
后来,太婆婆被天神召唤走了,我们也少了那份其乐融融。没有太婆婆和烤栗子的冬天,心底里好像也缺了一块空隙,无法填补。
思绪又飘回现在,我从店里买了份糖炒栗子,怀揣着期待吃下一颗——我才发现,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它毕竟是机器炒的,它毕竟有太婆的那份深情,我想。
在太婆家度过的冬天,栗香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