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浪费的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所奢望的明天,你所讨厌的现在是未来的你回不去的曾经。”
在我写下“昨天死去的人”几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到握笔的手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这句话刚好是昨天晚上八九点钟我和同伴在实验室那被涂写得不堪重负的桌子上发现并抄来的。当时只是觉得略受震撼,现在,却让我的心颤抖起来。
今天早上,我站在升旗台下,当听到何敏老师的死讯时,我脑海中猛地闪入这句话。昨晚,对于句子中“昨天死去的人”我还仿佛停留在漫无边际却无关痛痒的胡思乱想之中,而今天那一刻,那个人的身影却突然闪现,那么清晰,那么近,让我十分震惊。我甚至可以想象他临死前的感受,他该是怎样无助而惶恐地伸出手,想要紧紧抓住些什么,好让自己不被冲走。而他,又该是怎样地渴望明天的太阳在他眼中升起的那一刻?当然,他也可能走得十分安详,但我依然坚信在那最后一刻生的欲望之强烈。可惜,结束了就真的没有了,“奢望”二字深深刺痛了我。
死亡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看过了那么多关于它的文字,进行了那么多有关它的思索,可一切却都不如一个身边真切的例子来得深刻。我们自以为对它了解足够,觉得不过如此,可当它真正潜入我们身边时,我们却又力克变得惊慌失措,就像是在俯视一个巨大的黑洞,内心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失重,久久无法排遣。在路口,我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被四五个老师围成圈提着。她的双手扑腾扑腾地向着路的尽头拼命乱抓,口里是已无泪的呻吟。那怪异的声音让周围的气氛显得格外异样,我在想,她该如何去呼唤一个已死去的人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最悲凄的事情也莫过于此。生命是如何之脆弱,世事是如何之莫测,在时光的旷远中,一个人的一生又是如何之渺小,万千感慨化为一句:人生如梦。
我并不了解这位死去的师长。对他本人的记忆只是来源于他那极富特色的口音,以及同学对他所说之话的滑稽模仿;对他名字的记忆,则来源于走廊墙壁上不知何人所写的“何敏”二字,还有名字上那些鲜明刺目的记号。直到他去世之后,他的种种事迹才像水库开阀放水般向我滚滚涌来,让他的背影一下子显得高大了许多。这让我想起一句歌词:“Funny when you dead how people start listening”。广播里响着同学们感恩追怀的声音,一句句都那样饱含真情,让人感动。我不禁遐想,如果何老师他还在世,如果让他听到了这些话,他该会是多么开心啊!这样的想法让我感到悲伤。当然,这并非谁的过错。生活本就如此充满讽刺,它用痛苦教会你什么是幸福,用缺失来评价存在。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在一次又一次搁浅之后恍然大悟,然后又以更加热情的心投入到生活的洪流中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投以最大的积极性呢?要知道,我们就真真切切地活在他人的奢望之中啊!在死亡永恒的荒谷中,生,是多么不易。当明白这些以后,一种侥幸和急迫的感觉在我心中悄然升起。生与死不再那么飘渺诡异,此时此刻它就握在我手中。虽然下一刻,一切都是未知,谁也不能保证飞来横祸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至少我们可以在此刻掌握命运的船舵。组成我们生命的数以亿计的原子,它们以极其复杂而精巧的方式组合着,唯有此刻,它们在宇宙的坐标系中位置才这么确切。如此看来,这真是奇迹般的一刻、史诗般的一刻,只有它清晰的存在着,而上一刻已飘散在时空中,永无回头之日,下一刻依旧是模糊的雏形,甚至极有可能像电灯般突然熄灭,不复存在。那么,把握此刻,发挥我们最大的创造性,如同在黑暗中闪烁的烛火,在前后漫无边际的死亡之海上跳一支凄艳绝美的舞蹈。竭尽我们最美的姿态。当来者遥望这片海域,他们会听到有歌声从深处传来,他们会了解,这里曾有高贵的生,死亡也不过是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