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看到一位老人来校看望孙子,这是放学的高峰,一身黑衣在拥挤的人海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当那个裹着鲜红校眼的身影走近时,我看到,老人哭了。
思念太深,想念太真。看到此情此景,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你。
想到了你那满嘴呛人的烟味;想到了你在饭桌了说的让我喷饭的笑话:想到了你被钉子刺穿而留下疤痕的右手手掌……
小时候,你是巨人,是我的大山。
我对你有着极度的依恋,但却只能靠几根短短的电话线连结——你常年在外,有时甚至过年也不回家。与你相处,便成了一种奢望。
你回来,总会给我带上大包小包许多吃的玩的用的,令我笑得合不扰嘴;你会把我抱起,抛向空中,再接住再抛起,我在空中恣意欢笑;你会让我骑在你的肩头,跟着你四处游走,我抓紧你浓密的黑发,晃晃悠悠。
你走时,总会塞给我“一大笔钱”,在我乐呵呵地跑去商店买零食的时候偷偷离去。我拿着商店新到的零食,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你和我分享。你不知道,你走后的几个星期,我会在月朗星稀的夜里躲在被窝咬着衣襟偷偷流泪,每次。
我们继续用电话联系。
那时的我,每每你打来电话,都会抢过奶奶手里的话筒,骄傲地对你说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今天帮奶奶扫了地……
那时的我,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话想要说给你听;
那时的我,以为你会一直这样包容我,一直陪着我嬉笑着长大成人;
那时的我,觉得“父子是前世的冤家”一点也不对。
后来,后来啊,一切都变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你不再是巨人,不再是我的大山。
你回来了。
本该让人开心,可相处久了,便开始嫌弃你、讨厌你、怨恨你。嫌弃你兜着个臭烘烘的榴莲跑去学校找我;讨厌你让我去做各种各样不想做的事;怨恨你总说我这不好那不好。
你说我做事拖拉不利索,说我每天睡到正午,说我不尊重长辈,说我长大了什么事也做不成……
渐渐地,我们之间变得相处很难。相处时长,话语很短。
我们再没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在饭桌上也只是静默不言。我们甚至会因为一言不和吵起来,你生气地扬起你的手掌,我骄傲地转过我的头;你听不惯我不耐烦的言语,我看不惯你铁青的脸色。
有时看到你当初将我高高抛起又安稳接住的双手不再有力,当初让我骑的肩膀、脊梁变得佝偻,当初我用力抓紧的黑发渐渐泛白,回想起往日的种种,竟也会有一丝酸楚。
是啊,你为我遮风挡雨,为我做好一切,却自始至终得不到我一个正眼。
但是,毕竟时过境迁,我不再能感受到年少时你臂弯的温暖。所以那些片刻的酸楚的念头,终究只是过眼云烟。我想我们可能永远也做不到“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
夕阳的余晖慵懒地洒着,将行人的影子拖得瘦长。
地上有我的影子,而我身上,有你的影子。
我们就这样,无言地走着。
不冷不热,或冷或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