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是摇曳在我记忆里十年之久的一盏油灯的火光,一豆在暗夜中送上光明;在贫瘠中氤氲着希望;在朴实无华的岁月里闪烁着温馨欢乐的火光。
那是怎样的火光啊!
它亮不足斗室;阔不盈胸怀,灯座丑陋,烟熏火暗,可是它却照亮了一段段温馨清寒的日子。
这盏灯属于祖母。记忆的小时候,祖母总在灯下纳着鞋底,缝着旧衣。祖母瘦小的身子陷在浓重的黑影里。无数这样的夜晚,祖母总是埋着头,眯缝着老花的双眼,就着微弱的灯火,用指扣把针压过鞋底,然后把线头在嶙峋的手指上缠了缠,接着祖母翕动了一下嘴唇,那是祖母在用力地把线拉着穿过鞋底。微微闪烁的火光里闪过祖母安详,还有那沟壑深深的沧桑……那时的夜是沉重的,祖母的身影却把这静谧的夜在我的记忆里凝重成了永恒。那时的祖母总是对我们说,只要有了灯,一切就亮堂堂的了,我们在那时总也似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祖父总在微弱的灯火下一袋一袋吸着旱烟。祖父很少说话,缭绕的烟雾中,祖父只是注视着祖母。偶尔祖母叫唤祖父拿些家什,祖父才会把烟管在屁股下的椅脚上磕了磕,拾起身来蹒跚进黑夜里,一会儿再折回来。又“吧嗒,吧嗒”吸着他的旱烟,目光依然回到祖母的缝纳中。那目光仿佛是品尝着许多年品尝不够,咀嚼着许多年咀嚼不透的东西。那东西也许只是属于祖父母的东西,这样的夜也许只属于祖父母吧,就像他们的夜里又何尝在意过斗转星移,月轮的盈亏?而我惊奇地看着祖父的烟火一闪一闪,好像比油灯光还要亮,祖父在这时候就会告诉我们,灯光可以填满整个屋子……
我和姐姐都要写作业。我们就在油灯的下方放两只小方凳,你挤挤我,我挤挤你,不时发出些嬉闹争吵声。这时的祖母常常会侧过头来瞥我们一眼……最爱的是明亮的月夜,我和姐姐就不再挤了,我们把作业放在台阶上,就着月光,做完作业。然后我们会拄着手,托着脸庞,痴痴地凝望遥问那星河,还有那月亮……
一次次,我看到油灯的光在黑夜中呐喊;一回回,它把黑夜烧成碎片;一段段夜得日子里,它把我们雕刻进了岁月的相框里。然后他们都湮没在了过往。
而今,祖父母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了。在独处的夜晚里,在星星,月亮闪烁着明亮的日子里,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他们留给我人世间最珍贵的财富——那是我而今最心仪的景观:我们一家四口拮据在狭小的房间里;在温馨的灯光下,各做着各的事儿;那浓重的身影,那“吧嗒,吧嗒”的声音,那注侧目温情的眼神,那月夜下两个纯朴的女孩,和夜的静谧,还有那絮絮的叮咛唠叨……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这世间还会有这般销魂的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