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的大雪是纯白的幕布,晶莹的冰面是透明的舞台,一个女人在冻结的湖面上飞旋,冰刀刮出道道闪烁的光晕。当然,后面还跟着一个矮小的身影缓缓滑行。一前一后,便是大半辈子时光。
小时候,妈妈常带我溜冰。不管冬夏,一定有我们玩耍的地方。穿上冰鞋的她是那样灵活,旋转,甚至跳跃,各种花样连她自己也叫不上名来。而我则永远是那个跟在后面慢吞吞挪蹭的小菜鸟,一步一步,晃晃悠悠。那时的我真的好羡慕她那双美妙的脚,带动冰鞋在冰面上迈着缭乱的舞步,而当我一个趔趄将摔倒时,那双脚又一定会稳稳停下、向后转,然后让她紧紧拥住一身冷汗的我。
于是,从小学开始,我学起了花样滑冰。每周,妈妈准时骑车送我到首体,然后一直呆在场边,等待两个小时后接我回家。我从不会忘记,当我在冰面上一圈圈滑行练习时。她那和我一样专注的眼神,当我学会一个新的交叉脚动作时,她那比我还快乐的笑靥,当我摔倒时她为我捏一把汗的愁容,还有我在失败后一次次爬起来时她那自心底的骄傲。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每一刻都注视着冰面上的我,每一次都这样久久地陪伴,只知道,她的陪伴让我心中漾着自信的涟漪。
终于,在一次次启蒙等级考试的过关斩将后,真正的国家一级花样滑冰考试来了。我开始和教练一起拼命地练习,试图轻巧地侧空翻又跃回冰面,飞旋着下蹲又被甩出老远……妈妈依旧每一堂课都久久地等待,只是不见了脸上洋溢的喜悦。她开始指责我不认真,批评我的失误,直到教练都听得深深体会到她的严厉。但是,我不能放弃,这是我自己的心愿,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场边的她一个个白眼与怒目。
然而,皇天好像终是负了我这个“苦心人”。伴乐正在高潮,我却因旋转摆腿时稍慢了半拍而重重地跌倒在地。在身体接触寒冷的冰面的一瞬,我第一次感受到,仿佛四年来的努力都化为了烟尘消散。泪水滚落,我没有看见,场外的母亲也眼眶湿润。
两年了,距离我生硬地告别冰场已经整整两年。就在那天晚上,我看见母亲从角落拿出了那两双纯白的冰鞋,一大一小。我转过身,母亲却问:“你喜欢溜冰吗?”“不!”“是吗?可是我喜欢。”翻开她从小到大的相册,从在鞋上绑上角铁,在地上泼水冻冰,到穿上白色冰鞋曼舞,在冰场傲视群雄,溜冰是母亲从小到大最爱的东西。然而,照片却止在了2004年,我开始学滑冰,也是开始上小学的一年。猛然发现,日复一日为我的学业、衣食操劳之时,只有我学滑冰,母亲才能和冰面、冰刀相见。“你滑得真的很美!”是吗?可我却因为不敢回到那个失败过的地方,而让母亲与她爱的东西整整分开了两年。
终于明白,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冰场边的陪伴,已然是她对冰的爱,与对我的全部爱的倾注。是鼓励,或是斥责,是一个女人在心愿与母亲之间的取舍。妈妈,你的陪伴,作为一只小菜鸟,我才刚刚读懂。
两年后,我重新踏上赛场。我听到,那伴乐叫做“百灵鸟”。一次次飞旋,一次次翻飞,亮相华美落幕。比赛终了,我身着那炫目的舞裙邀母亲一同在冰上舞蹈。这一次,我在前面欢跳,母亲一个趔趄,被我转身紧紧拥住。
母亲,我永远是你那冰上的小百灵鸟,愿陪伴你,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