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我对故乡有什么念想,那是一言难以道尽的。它坐落汪洋大海旁,海孕育了它,使它有了丰富的意蕴。
从前最喜欢故乡的日落,光着脚丫走走停停,席地坐在仍有余温的沙滩,澄红的余晖不遗余力地洒遍大地。夹杂海味的风抚过脸颊,平眼望去,海天相接处的一片红尽收眼底。波光粼粼的海面包揽着天空的广阔,缠缠绵绵的丹云又映照着潮汛的起伏。我想,世上再没有这样美好的景象了。我渐渐意识到,在故乡夕阳的一抹红中,藏着温暖的归宿。
这些年来,随着新政策的推行,它从几个零散的村落集中成一个经济体。曾一度令我引以为傲的故乡,如今要我谈起它的改变,竟也不觉缄默了。而那一抹温暖的归宿也随着“第三者”的介入而遭到破坏。
一只只“铁手”来到故乡,在海滩旁铺筑沥青马路,搭起钢铁围栏,工地的扬尘随风飞舞,机器的引擎贯耳轰鸣……两三年时间就这样过去,海边建起度假酒店,建起纺织厂,还有职业学校,来往者络绎不绝。当围栏拆除后,我终于再次回到了这片沙滩,沙子更加金黄,却黄得虚假、晃眼,抬头遇见的夕阳,竟有些许黯然。
身边很多熟悉的事物变了,变成我不相识的模样。幸好,每年农历正月初七的“游神”活动照旧,也算是给了我一点内心的安慰。
每到这一日,人们套上特定的服装扮作神明,穿过村里的一段泥路到达海边的一座小庙祭祀,祈求来年的安康。如今泥路已铺上沥青,路旁是幢幢高楼,我分明看到跟着游行队伍后头的老人们眼里没了往日的兴奋、期待,“神灵”们似乎也在愤怒地蹦跳。
这几日,老房子的拆迁接近尾声,唯有一座祖屋仍在老人们的极力护佑下尚未拆除。我们搬进了大楼,单层单户,邻里间也极少吆喝应门了。原来大伙儿总爱聚在月下,伴着酒菜酣谈。如今难得的一次机会重聚,只能选在大楼顶部的天台。
一个富裕的邻居先发了话:“变了,这里越变越好了!”说罢,他举起酒杯,在场的一位颇为受人敬重的老者却板着脸:“是啊,是变了,变得不熟悉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见他抬头望望月亮,低头举杯一口闷尽。气氛霎时凝重,人们也不再谈及此事。
几天后,村里的大人们联名申请保留祖屋,那一天的夕阳,红得绚烂,红得温暖,那是村里祖祖辈辈的温暖的归宿。
只要人心不变,其他的一切改变也不再会为人所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