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想起。
昨日拨通了家乡的号码。“爷爷爷爷，我是悦悦。”一阵缄默隔着屏幕，一双深邃浑浊的眼睛望着我，斑白的双鬓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皱纹，弓着背枯枝式的手臂置于膝上。翘了几十年的腿，已经改不过来了。每次见外公似乎都是这般模样。
很久没有听到外公说话了，过去每每和外公视频，他总默默含笑，好一会儿才蹦出几个字：“悦悦，瘦了。”我常笑着捏脸上的肉，翻出双下巴：“胖了胖了。”他笑着看我玩弄自己，笑出了声。远在异乡却也总有一句乡音抚慰了我。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中风后外公常吐出一些不知什么含义的词句。妈妈上班，外婆忙着料理家务，唯有我常伴外公左右，他笑我便笑，他不高兴，我边逗他开心。他常和我说，说许些话，日子长了，我变成了外公的翻译器。
有时候我总以为即使身处异乡，只要乡愁仍在，家乡便是我不变的依靠，生命的根。只是近几年回乡渐渐听不明白外公的话语，家庭聚餐，每每提及我总赞叹似的说，大城市的姑娘哩。外婆也常对我说，你是苏州姑娘哩。这些捆绑于我身上的无形的枷锁，推动着我一步步渐行渐远。
我是江西人，我告诉自己。可我的户口簿上清晰地印着“江苏省”三个字，父母奋斗半生，所谓便是离开江西，到大城市生存。我是江西人，可当大家彼此说着流利的乡音，却因为我在场要顾及地询问我是否听得明白？以至用普通话交流时，我迷茫了，我是江西人。何为乡音？小时候每每回江西乘着绿皮车，舅舅在车站等我们，乘着巴士回村。
如今因为每每回江西乘着和谐号列车，舅舅在车站等我们，乘自家的车回村。回乡的路很长，若是碰上同乡人，江西老表，心里总是一份欣喜与暗喜，回乡了。
拎着行李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小孩子们看着我，庄家人放下镐头，也用赞许的目光望着我。
推开院门，悦悦回来了，心头一震。这，是久违的乡音啊！
在外漂泊的异乡人，寻寻觅觅一生，却失了自己的根。我们无须会说家乡话，户籍未曾代表着什么。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听见乡音，在内心深处，回响，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