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独具慧眼的外婆,她那探照灯似的双眼总能像放大镜一样发现各种问题。跟她相比,我的大大咧咧总显得格格不入。
暑假的午后,阳光透过窗外的围栏一条一条的耷拉在书上,知了也趁着夏末的余威贪婪地叫着。而我的物理书翻在那一页好久了,书里的u和f仿佛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心烦意乱,草草把刚才的计算用红笔涂掉,推开椅子起身走人。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迎接我的是外婆关切的眼神,她见我垂头丧气的,大约也猜到了:“又遇到难题啦?外婆帮你看看?”害,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外婆以前可是德国显微镜公司光学技术部的元老啊。外婆搂着我的肩回到书桌前,她特意直了直腰,一手握起她总是挂在胸前的“老朋友”——一把老式放大镜,一手操起铅笔点着题逐字读了起来,这模样,俨然一个一年级小学生。说来也怪,看着这些让我抓狂的题,外婆居然那么淡定,连嘴角都上扬了。房间里安静得只剩铅笔和纸张的摩擦声,外婆工工整整地奋笔疾书,相比之下,我那坨红色的线团就格外扎眼了。我暗暗赞叹,外婆写的公式一字不差,图示一目了然。“喏,这么画就看明白了吧?”正当我要拿笔记录时,外婆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别急着解题,我们想想,解不出的原因在哪儿?”“哎呀外婆,先让我抄一下,不然我又该忘记怎么解了。”这时,外婆搁下了放大镜,刚还气定神闲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忧虑:“欲速则不达,初学的时候囫囵吞枣,就算做对了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啊。”
“来,陪外婆坐一会儿。”我急得涨红了脸,满不情愿地被外婆拉去坐在沙发上。“外婆你真牛,这么多年前学的题都信手拈来。”外婆嗔怪着:“这是我的专业呀,何况我还没老呢!”讲到自己的专业,外婆从来都是满满的回忆。“那你怎么学得这样好,物理好麻烦啊。”
外婆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像是不太愿意多谈那段时光,“我们那时候在学校,没几天能正儿八经上课的,就算有课上也不得安宁。而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读书,不想随大流。”“课都没法上,怎么学啊?”“别说上课,连书都是几个要好的同学合着用一本的,跟你今天一样,我们自己照书学。我自认为不比别人聪明,为解题绞尽脑汁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进了单位,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师父到现在还对我这个‘跟屁虫’又爱又恨啊。”
外婆的眉头不知何时舒展开来了,斑驳的白发掩不住她溢于言表的自豪。她重新拿起放大镜,这一次,她把它放到了我的手心:“我师父在我参加工作第一天就把它送给了我,它可不是一把普通的放大镜啊!”我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起来,斑驳的边缘好像在讲述着外婆几十年‘一丝不苟’的坚持,外婆就是用它把无数肉眼难辨的瑕疵拒之门外。别看它破旧了,外婆却视如珍宝,毕竟在那么艰苦的年代外婆还能这么优秀,全靠这份踏实和勤恳。“外婆知道你很想学好,但倘若急于求成搞题海战术,到头来一知半解,只学了皮毛,反而弄巧成拙啊。”外婆的话字字珠玑,也是,我每次遇到麻烦事都心浮气躁的,这老毛病是该改改了。“唔,那我把刚才的题再学一遍,然后讲给您听好吗?”“当然好,你来给我‘找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外婆笑盈盈的拍起了胸脯。
不知不觉,窗外碍眼的阳光好似温柔了几分,而此刻,我望着床头外婆的相片出了神:黑白相片里,外婆正就着灯光用这把放大镜聚精会神地检验着一枚显微镜镜头,她年轻时清秀的侧脸写满不急不徐的泰然和坚定。这张照片分明是在提醒我:现在唾手可得的生活竟是那么来之不易,只有像外婆那样精益求精、甘之如饴,方能排除万难、化茧成蝶。
(作者:上海平和双语学校八二班:沈昊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