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月光照在了窗前的桌面上,雨声似乎透过了一切隔阂,密密麻麻地敲击着我烦躁的心灵。我每每不安地抬起颤抖着的头颅,眼前的却只有雨露密布的窗和窗外的那一片朦胧……只得再次提起钢笔,却又不免为心事走神——让我不能专心的,是父亲的那一声声“慢”。
练书法对于我来说堪比“行蜀道”。硬笔书法是早些接触到的,可能是由于钢笔自带笔锋,我对自己的钢笔字很是自豪,但父亲一直对我的字感到不悦,甚至是愤怒。在父亲的严厉管教下,叛逆的我并没有好好改正,反而养成了连笔的坏习惯。
硬笔算是没了希望。但是,软笔来了。
“听说你在毛笔课上表现不错啊!”父亲脸上堆满了笑容。我则只是僵硬地笑了笑。是“不错”——每堂课前半段教学时,我总能靠着良好的记忆力将老师的问题对答如流,而后半段自主练习时,我却总是耐不下性子一笔一划地写字。这是我写字的老毛病,结果自然也是“徒劳一场空”。
“那你毛笔字应该挺不错的吧!”父亲丝毫不掩饰他的喜悦。“记好老师的要求,赶快把要提交的书法作品完成吧!”书桌上很快摆上了笔墨纸砚。“总算能把钢笔字的窟窿填上喽!”父亲嘀咕着。
我紧张地提起毛笔,不自觉地咽了几口唾沫。我习惯性地望了望窗外,天霞已经开始泛黄,为了晚上的电视,我要抓紧时间了。我摆好姿势,毛笔笔尖在宣纸上掠过,留下了一道道稚嫩的笔迹,很快完成了作品。我放下毛笔,回头一看,刚想发声的喉部却突然哽住了,胸口也开始悸动得发痛。
“写完了?你们老师就这么教的?这也能叫表现好?还没我自学的好呢!”父亲一把抓起我的“作品”,放在一旁,并不停训斥着我,眉宇间皱成一个“川”字。桌上很快又多了两张宣纸,不和谐的声音也终于消失了。
看见父亲提笔书写起来。他行笔不算流畅,几乎每个字都是屏息凝神写出来的,字与字之间总要间隔几秒。这些行楷实在是优美又华丽,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杂笔或是填改的痕迹。
父亲出奇地耐心了下来,我没来得及多想,只是静静地听起了他的教诲:“我自学毛笔字时,老师只强调了一个字,那就是‘慢’。这‘慢’有两层含义。一是行笔慢,你写完每一笔后都要重新观察整个字的结构,整幅字的布局;二是心慢,只有写字时做到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心如止水,注意力集中,才能尽可能地不在作品上留下杂笔,尽可能地一步到位,将作品完成得更加完美。其实不只是毛笔,硬笔,甚至生活中许多细节,都要‘慢慢’地处理……”
那天饭后,父亲匆匆地离去了。原来父亲从那天起,每月都要到合肥出差……我终于读懂了父亲的耐心。这不只是他在书法上做出的表率,也同样是他对父子相处的时光的留恋……
那天,我没有拿起电视遥控器,又提起了笔,去践行‘慢’的教诲。
那天的月光格外皎洁,洒在了书桌上,好似我的一笔一画,都镶嵌在了白色的宣纸上。那天为父亲送别的雨声也格外柔和,伴随着“慢”的教诲,让我那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