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天很高，很远。父亲接我回家，远远的，看见父亲在与别人谈笑，走近，发现他脸上的皱纹实在像极了门前河流的层层水波。我跑过去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啊？”他笑出声，边与人告别，别把手搭在我肩上，说：“今天又钓到一条大鱼！”我心里暗暗地想：每天都听你说大鱼大鱼，真不懂有什么好高兴的。
回到家，他就领着我到水池边，用手指着那水盆里活蹦乱跳的鱼，说：“看！”我笑着说道：“还跳呢，等会在我肚子里看你还跳不跳！”父亲爽朗的笑声像淼淼的水声，响着，流着。
父亲爱鱼。就算是节假日，他也会踏着第一缕曙光，钓他那小小鱼塘里的鱼。他买鱼饵，渔网，鱼线……
就连钓鱼竿都有好几支。我时常抱怨他照顾鱼比照顾我们还要周到。
他搬来小板凳，坐下开始洗鱼，给它刮去鳞片，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在放进水里过过水。他忙得不亦乐乎。我心里想：刚才还不是挺欢快的吗？父亲只会做鱼，死鱼在他的烹饪之下，似乎又活了。还没一会，菜就端上来了，他用手再次抹干净筷子，递给我说：“尝尝看！”鱼皮上盖着酱油，点缀着香菜，让人看了垂涎欲滴。我猛吸一口，是调料的香气，河水的气息。我赶忙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对父亲说：“真香！你手艺见长啊！”父亲说：“就知道拍马屁。”我撇了眼父亲，他抹去脸上的水蒸气，看着我，他的眼里装着一条河，河水荡漾，他是鱼儿，欢快的游。
隔天，他又起了个大早，我知道他准在钓鱼呢。我走近，看他今天坐在板凳上，或许是老了，累了。他发现我，朝我笑，皱纹里藏着汗珠，被阳光照耀，闪闪发光。还没到傍晚呢，他就提着桶回来，我很惊讶，以往的父亲，总是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家的。我问他：“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回我：“这几天没鱼钓了。”我想，他是老了，累了吧。
又是傍晚，我想起那日父亲提着桶的样子，肩膀一高一低。父亲像鱼，像河里的鱼，他游着，殊不知他游得快，把我们甩在后头。这条河叫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