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远方的云烧成了一片又一片,哑巴叔叔的身影像残破的秋叶,在秋风中飘零。
“咚咚咚……”一阵清脆激昂的鼓声乘着暖阳传来。我连忙翻箱倒柜出那张珍藏已久的五角钱,和五六岁的孩子们跑向榕树下。
村口的大榕树下停着一辆蓝色三轮车,锃亮锃亮的。那是哑巴叔叔花半辈子积蓄买的。车兜里有一桶琥珀般的麦芽糖稀。我急急忙忙的递上那五毛钱。他便从麦芽糖的锅旁,握住一个棍子,使劲提起一团糖。麦芽糖在空中拉出一根丝,这根丝在阳光的照耀下,像天边火烧云的颜色。他伸手,眉头都不皱一下地直伸向热腾腾的麦芽糖,然后手指像弹钢琴般飞舞几下,便成了个葫芦。这惟妙惟肖的葫芦,装着我的童话,装着孩子们的快乐。
他转身递给我,我开心的欢呼雀跃,他便冲我咯咯的笑了笑。那时他的眉眼清澈,脸上虽有浅浅的沟壑,但看起来憨憨的,傻傻的。
我小心翼翼地舔着那糖人。又时不时用眼光打量着那拿红绳绑在车头像龙头般的拨浪鼓。太威风了!我示意能不能让我敲一敲这声响巨大的拨浪鼓,哑巴叔叔摇了摇头,像是保卫自己的孩子一样。
麦芽糖甜蜜了我整个童年。
又是一个秋天,寒风格外刺骨。我们的村子就要搬迁了,村民们即将住进宽敞明亮的两层小楼,商店里卖着各色各样的糖果,让人目不暇接。我也12岁了,快要告别童年。
“咚咚……咚……。”鼓声暗哑,熟悉的声音让我欣喜,我猜肯定是哑巴叔叔。他还骑着那辆车。灰扑扑的,锈迹斑斑的没精神极了。他看见我,苦苦的笑了,像吃了黄连又说不出苦味。年华、俗世在他眉宇间刻下的痕迹。深深的,重重的。纵横交错,形成一条深深的沟壑,让人有说不出的悲哀。他留恋的把鼓取下,好似在取下自己的光辉岁月。递给我,一如当年,却不见笑容。我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半身高的鼓。他顿了又顿,眼中浑浊却又晶莹。想说什么,却只比划两下,嗓中扯出一丝悲鸣。大概意思是鼓送我了。我连忙拉住他带有尘土的一角:“你不卖糖人了吗?”他眼中闪过悲凉,摇了摇头,又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哑巴叔叔跨上他那辆破车,用力瞪着,瞪着,一直出了村口。心想:“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哑巴叔叔了”
我不自禁地摇了摇那已显苍老的鼓。鼓声轻轻,倾泄出的尽是沧桑,全是凄凉。已暗哑的鼓声洇染在橙霞中,哑巴叔叔的身影没在无尽的秋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