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0月,莲花村凌氏添丁,取名凌逢敬,这便是我的外公。外公生长在一段艰苦的岁月里,9岁丧父,他与母亲和兄弟姐妹相依为命。但这段艰苦岁月并没有把外公压垮,反而磨练出他一身的不屈与刚强。14岁时,外公积极响应土改号召,投身革命,凭借出众的才干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事业节节高升。同时,好学的外公还自学高中课程,并决定于1958年报考福建省农学院,前途一片光明。
可谁知,天降横祸。1957年,外公被错判为“不纯分子”开除出革命队伍。这转变如从火炉跌入冰窟,他不堪忍受这般屈辱和绝望,整日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老母守在床边,日日以泪洗面,兄弟姐妹们心忧不已,轮番来开导他。最终,外公下定决心,他离了床,紧紧握住老母颤巍巍的双手,坚定地说道:“我绝不做任人宰杀的羔羊,我要摆脱群魔,远走他乡,自立谋生。”正是这一决定,拉开了外公长达23年的“无三证”(即无户籍证明,无粮证,无布证)生涯。
外公一开始做采脂工。有一次他把饭盒挂在树枝上,再打开时,白嫩的米饭上竟然黑影重重,密密麻麻铺着一层蚂蚁。从此便长了一智,把饭盒放在小溪中四面有水的石头上,省得蚂蚁也来分一杯羹。我听后哈哈大笑,外公也笑起来。
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23年是何其艰难。采脂工作一点也不轻松,每天需采400多斤,从清明忙至霜降,常常食不果腹。饥饿和疲劳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采脂队的极限,许多工友撒手人寰,但这一切并没有吓退外公,他凭着过人的毅力足足坚持了5年,直到松林再无脂可采,才开始另谋生路。他发挥自己的聪明才干,苦学各种技能,当木匠,当修理工,办木材厂,拉手板车……为求活路,四处奔走,无所不做。
外公常常无家可归,睡过仓库的干草堆,也睡过废弃教室里摇摇晃晃的课桌,每月干着最多的活,领着最微薄的薪资。但他依旧坚持本心,不染一切恶习,踏踏实实工作,元元都赚实钱,日久,也积攒了一定财富。
可命运却又一次降下险境。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外公拉着手板车走在队伍最后。雨水冲刷过的路面湿滑难行,再加上夜晚视线不明,竟一不小心连人带车跌下两丈多高的悬崖。只听“嘭”的一声,全车木桶如炸雷般翻落,水珠奔逃般四溅。外公跌坐在一棵大树下,车和木桶就栽在他身旁不足一米处,若是被砸中,后果不堪设想。此事后,外公更加珍惜和热爱所拥有的一切,他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越发坚定地向前走去。
直至1980年“不纯分子”错案平反,外公长达23年的“无三证”生涯才终于落下帷幕。虽然这段艰苦的岁月距现在已十分遥远,但不向命运屈服的精神却在外公身上长存。
时至今日,86岁高龄的外公仍不辍阅读和锻炼,头脑灵活,口齿清晰,腰板直挺,健步如飞,一如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永远秉持对生活的希望,逆境之中,翻盘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