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我是个满腹忧虑的人,观我之面,则体貌老态龙钟;读我之文,则字句椎心泣血。人们常拿我和我的朋友李白作比较,品他之诗,则觉豪气万丈从头生,有如“长鲸吸百川”;观我之句,则叹幽微难言从心起,有如“秋风卷乱茅”,萧索、凄凉。
人们说太白他浪漫、潇洒,“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是他乐观的写照;说我则沉稳、滞重,“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是我愁闷的刻画。
我叹了一声,然而,我的心事有谁知呢?
没有人是天生的愁苦之人,我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七八岁时,我还是一个天真、顽皮的男孩,一次摘枣,一次骑黄牛的经历都能被我写进那时的诗里。那时,我是多么天真而快乐啊!
年岁渐长,世事变化无常。青年时期血气方刚的我,已开始懂得体察百姓疾苦,我见那富豪人家纨绔粱肉,醉于声色犬马,便不平地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可无人理会我这悲愤的呐喊,当权者依然昏庸,治朝者依然腐糜,肉食者依然专横,穷困者依然挨饿。从那时起,或许更早,我开始有了心事。
我的心事是复杂的。
有时,我的心事是对儿女和妻子的牵挂。由于战乱,我不得不与他们分离。身在异乡,面对着晚上悬在夜空中的皎洁的月亮,我会想起他们的面容,于是我蘸泪写下了“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的诗句。可我的思念,又岂是一诗就能表达尽的?这心事,谁知道呢?
有时,我的心事,是对家国的动荡的担忧。大唐啊!一个令我心牵肚挂的名字。大唐迫于危难,我会愁闷地写下“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诗句。大唐暂现生机。大唐暂现生机,我又会写下“剑外忽传收蓟北”,“漫卷诗书喜欲狂”的诗句来。我悲,我乐,那是因为这个国家啊。
更多时候,我的心事是因为怀着天下苍生的生存大计。面对着“床头屋漏无干处”的陋茅屋,我想,这天下跟我一样的受贫穷磨难的读书人得有多少!他们的问题都解决了吗?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面对着茅屋,我发出了这样的呐喊。这就是我的心事啊!又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