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微妙在于它不仅会流逝,勾勒出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它还会回卷,像涨潮时的浪,轻触,往昔便如柳絮般纷飞,漫山遍野都是。
“哎呦,看这势头,怕是要下雨了。”爷爷手搭在眉沿,眯缝着眼眺望着那像被墨汁洇开的乌云广布的天空。
“啊?!”我急忙从床上蹿下来,惶恐地望望那片乌云,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念叨:“千万别下雨啊!”
小时候最不喜的便是下雨,让原本玩心大起的我望而却步。那时候的老屋还是瓦片房,四面都是土墙,一下雨就是一“水帘洞天”。大盆小盆全搬出来,一家人都手忙脚乱。
随着落雨,老屋小院布满青苔的砖地中,很快会成交织的水流,房顶上的雨水从各处排水管和土墙缝里渗出来,毫无规律,全无章法,只冷不丁地滴下一颗晶莹,一滑溜就到脖子里了。我们用铁盆、塑料盆接着雨水,一时间“叮叮当当”“滴滴答答”和而不同的各种水声四起。
“这瓦缝要大些,雨下得再猛些,怕是要砸的你头眼昏花呢。”
“才不会呢,爷爷你老这么说!”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下一秒就被从天坠下的雨滴砸得生疼:“嘶——”
“哈哈,不听老人言——”爷爷只是笑着,脸上的皱纹在跳跃。
忙活完了的爷爷总会把小竹椅拖出来,在房檐底下坐上好久。这里离雨幕最近,雨声听得最真切。
“你听,雨下的大小不同,声音也不同,下在石板上和下在水洼里的声音也不同。”爷爷闭着眼,双手搭在竹椅上,手指头有规律地敲击着椅面,和着雨声,别有一番滋味。
我双手托着两腮痴痴地望着窗外如丝的雨。透明的雨是那般的密,交织形成了一屏让人捉摸不透的雨帘,朦朦胧胧,潇潇洒洒。一根根雨丝飘落在对面的屋顶上,总似轻烟缭绕不散,使得远处的高山蒙上了神秘的面纱,恰似娇羞的少女,倒也不失一番风姿韵味。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安静,干净。土灰色的房屋,像身着藏袍的老人,垂头合目,受着雨底的洗礼。门口廊下两盏红灯笼被风雨打得直转悠,塘中池水泛起阵阵涟漪,回旋着,舒展着,绽放着……
雨声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总使人禁不住凝神细听一番。南方的雨点子要大些,打在木窗上砰啪有声,有如敲小铜铃,很热闹,让人顿然感觉到生机,料想明天茶园会更绿些吧……
乡村的夜晚一片漆黑,城市的夜景照不到这里,真的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每个静夜里,爷爷熟睡了,世界熟睡了,我仍舍不得睡去,听着最后的雨声。雨声是一种白噪声,它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本事。人世喧嚷,而此刻除了老屋,只有雨声,也只有雨声。
雨声之中,可听故乡。回头看花木清疏,向前望青砖墁地。是所谓“云物如故乡,山川知异路。”
小院里的青苔依旧长的很好,于我,这里依旧可爱。
故乡风景如此美丽,只因有老屋,有爷爷,有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