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终于响起了熟悉的站名。
我顶着一头大汗,扶着座椅旁边的把手缓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弯下腰拍拍有点麻木的大腿——结束了两个小时的羽毛球课,我瘫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心里在不停地抱怨着爸爸:以“锻炼身体”为由给我报的兴趣班,下课后还不来接我。一肚子的委屈!车窗外单调的风景在眼前翻动,我默默跟着广播的声音,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八个站,还有七个站……看看手表,车上三十分钟漫长的等待,我终于等到了尽头。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刹那间,透过玻璃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站台上:他伸长脖子,一只手撑着及腰的柱子,上身向前倾斜,一直向前望去。车子离站台愈来愈近,那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是爸爸。我的心一缩,原本正常的步伐在不经意间慢了下来。
车门开了,我看到站台上,爸爸写满疲惫的眼神忽然充满了精神,但他只是轻轻地问了句:“到啦?很累吧?”我满不在意地应了声,将手中的球拍紧紧握住,低着头走下车。余光告诉我,爸爸在微微地点点头,脸上有浅浅的笑意,他想过来牵我的手,但当他的手伸到半空时,却猛地定住了,摸摸后脑勺,自个儿尴尬地缩回了裤袋里。
爸爸转身递给我一把太阳伞和一瓶冰饮料,什么也没有说,娴熟地接过我手中的球拍,往家门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站台离家的距离不算太远,但这一路却是光秃秃地裸露在太阳的暴晒之下。这一路,我们无言,我撑着伞跟在爸爸身后两米开外的地方。远远看去,爸爸单薄的短袖已经湿透了,我能看到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草地上,黏在树叶上。我已记不清当时爸爸举起手臂擦了几次汗,又有多少次回过头来看看我……但我不会忘记他每次回头看我的那个眼神,踌躇而关心着,关心而无奈着,无奈而踌躇着。
或许我刚刚的冷漠真的伤了爸爸的心吧,或许我真的不该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或许我真应该去懂得爸爸的良苦用心。爸爸不善于表达,而我是刻意不去表达。
我回过神来,迈开双腿追上爸爸,将伞高举过爸爸的头顶,牵起了他厚实粗糙的手。
那一刻,我牵起了一份真挚、质朴的爱。这份爱,源自父亲默默地等待。我知道,往后的日子里,父亲仍会一如既往的真挚、质朴,我也会更好地珍惜这份爱,回报这份爱。
又一次,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等待下车,但这一次,我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