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故乡在广东,每逢中秋,皎月长圆,金桂长香,我便随她回去与外婆团聚。
乡下的旷野里,几棵桂花树显得尤为秀丽挺拔。墨绿的叶片重重叠叠,亭亭如盖,一簇簇淡黄的小花挂在其间,微风中晃动着暖阳的光影,落下的点缀在矮灌木的叶上,到了夜里,月华一泻千里,翻涌尽阵阵花香。
有一年感冒,鼻子塞得难受又闻不到花香,闷闷不乐了好久。外婆知道后便拿了个玻璃杯,要带我去摘桂花:“我们多摘些,泡在热水里,香得浓浓的,一定能闻到。”我迫不及待地拉起外婆粗糙的手:“好呀好呀,快点走啊!”蹦蹦跳跳来到树下,我却犹豫了:“可是摘花,这花应该不是我们家的……”一时间,呼吸响得震耳欲聋。沉默着,望着灌木丛上托住的小朵朵,我的心又一下雀跃起来:“我们可以捡刚掉下来的花瓣呀!”外婆闻言笑了,摸了摸我的头:“就你机灵。”
小小花瓣捡起来可不容易,手一抖,小骨朵儿就轻飘飘地滑下叶子,落入泥土里了。直到杯子底部终于盖满,我才发觉弯腰不便的外婆竟陪了我这样久。
摘了满满的桂花,回到家,用开水一冲,木筷轻搅,淡黄的花铺满水面,片刻后浸沉水,多情化作杯底暗香流。我满足地大吸几口,捧着它,开心了好久。
暮色渐沉,月影淡出,便到了传统的祭祀活动——拜月神。我觉得那迷信,素来不肯跪的,大人们也都由着我。但那天,外婆拿走了我捧着的茶杯,双手放入丰盛的祭品间,再缓缓跪下。月光澄澈,照在她银白鬓间,双手合十,虔诚得叫人挪不开眼,好像本身有着自在的光明。
外婆仙逝后的那年中秋,我忽然懂了千百年前那句“何事长向别时圆”的哽咽,又想起了那杯当做祭品的花茶,和外婆替我许愿时的身影。那夜祭月,我端端正正地跪在月光下,月色像温柔的白丝绸,轻笼住我,一如当年外婆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想,如果真的有月神,一定会陪伴在一生干净,虔诚的外婆身边。
年年中秋,月明人尽望,带走绵绵思念。
年年中秋,浓淡桂香间,送回爱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