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我在你身后。”
——题记
它只是一只猫而已,我也只是它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早晨,漫天晨光中,我在院落的一角发现了它。回想起来,我收留过很多很多只猫,让我感伤离别的不计其数,它也许是个中在我的世界无足轻重的猫罢。可饶是如此,陌生人,如果你不曾匆忙,我还是愿意对你述说它的故事。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三花,长得倒是俊俏,澄澈的眸子总是不远不近地观察着人世百态。我收养它时,它卧在院子的一角,无病无痛,就那么任由我抱了它去——现在想来,这或许也是它在我生命里无足轻重的原因之一吧,它总是平静的,从未呈现出孤苦无依的神态,那么高傲,那么冷漠。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似乎也就几天而已。不冷不热,没有日久生情,也没有百般依恋,或许就像两条平行线,从不该闯入对方的生活,只是不经意间偏离轨道,在对方世界旁蜻蜓点水地碰触一下后分道扬镳。不曾为对方悲伤或为未来彷惶,也许很多年后的眨眼间,我们或曾相遇,亦然无话可谈,至多拾起客套的微笑,说一声“哦,好久不见”。
陌生人,你或许厌烦我们之间索然无味的故事了吧?可是,如果你不曾匆忙,我还是想挽留你,跟你说说这个平常的,从未提起过的故事……和这只普通的,已经从世界上消失的猫。
我和那只猫就以这么微妙的平衡相处了几个月,我知道它有自己的追求——并且准备动身了。那时,我没有挽留——我知道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一只一意孤行的猫,况且,我们从未渗透进彼此的生活,对方的去留,我不在乎。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漫步在田埂上,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轻唤。我跟了上去,发现几只金绒绒刚长毛卧在稻草上的猫崽……它俯身温柔舔舐着猫崽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在斜落的夕阳下显得那么神圣。我走上前去,它瞥了我一眼,没有回头,向前走去,很慢,但很坚定——那时的我不会明白它在干什么的,即使事实重演,我可能也无法上前挽留。“别回头,”我凝望着它悠然的背影,“我在你身后。”我会帮它完成嘱托……可是,我没有做到不是吗……
陌生人,现在看来,那时的我,很可笑啊。
它果然向前走了,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为它的猫崽们流连。
几天后,它就死在了涨潮的河里。
陌生人,请别用那种困惑的眼神审视我,当时的我,和你一样困惑。后来,我四处打听,才得知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真相,现在,就让我将它们串起来,讲与你听。
它是一只野猫,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据村头老人零散的言语,我依稀拼凑出了它的悲哀——初春三月,正是涨潮的时节,就是当下了,陌生人。很久很久以前的初春三月,那只猫的丈夫——一只黑猫,由于偷窃一户的鸡被逮个正着,作为罪魁祸首浸入了冰凉的河水里。它目睹了丈夫的被害,悲痛欲绝,却因怀有身孕,苟活下来……它被我收留,产下了猫崽,却还是死在了涨潮的河水中——它是自愿的……陌生人,我曾目睹过它良好的水性,在晚春的河水中驱赶家鹅,若非自愿,它不可能死在水中。我从未怀疑过它殉情的悲戚,也从未怀疑过它对猫崽深沉的爱……或许,也明白了我走不进它世界的原因——它与人类,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它能放下自傲,将猫崽托付于我,也……证明了它对我的信任吧。
陌生人,请你不要再问猫崽的去向……我没有完成它们母亲的嘱托,几天后,它们就随母亲去了,我将它们葬在河边那棵柳树下……陌生人,如果你愿意,待故事结束,我会将你领去河边看看。
它永远滞留在当时,成为一条线段;我是一条射线,不停向前,却总归会成为一条线段。我无法回头,它无法赶超,我们注定永不再相遇,连道一声“好久不见”的资格都没有。
……走吧,陌生人,我带你去河边。听,那只猫在说话呢——“别回头,我在你身后。”
“陌生人,别回头,我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