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夜晚与母亲一同散步。轻薄的纱云微拢着姣月,一盏摇摇欲坠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静静地照着我和母亲的足迹,风吹雨淋使得灯柱上的油漆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些路灯,反正总有一天它们会变得支离破碎,何苦在生命垂危之际还竭尽所能。它们会不会在夜深人静时被自己微弱的光寒冷到?
我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句话:我愿做你路上不灭的灯盏。
灯?我的灯?
我突然间想起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农民出身、近乎花甲的男人,是我三年级时的语文老师。那时的他,在他的身上根本找不到岁月老去的痕迹。他本该退休了,却又不知因什么而留下,也许是舍不得离开挥洒了半辈子汗水的三尺讲台?
仍记得他上课时神采奕奕地用各种肢体语言来辅助他的讲课。每每讲到关于战争的课文,他总会谈起他的长辈也曾受到战争的迫害。当说起他的父亲是一名战士时,眼里就会闪过光——那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由衷的骄傲与敬佩的光,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温热的怀念的光。
但我四年级便转了学,好久没见到他了。偶然一次听到了长辈们在谈论这位老教师,说他前年就回去种田了。我询问到他家的地址,有一天午后我去找他。远远地就望见他在他家后院的地里忙碌着,他佝偻着背,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望见了我,盯着我使劲看,待我走近,他皱着的眉毛好久才舒展开,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是你呀,都长成大丫头了。”他苍老多了,银丝从发根开始吞噬他的黑发,在阳光下丝丝分明。脸颊被烈日烤得黝黑,汗水顺着脸淌到了土里。他笑着为我捉了几只蛐蛐。
那时我刚读初中不久,面对成绩的急剧下降而不知所措。我把一切倾诉与他,却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在空气里爆开,他笑不拢嘴,笑得身后的油菜花似乎也乐了,一片金黄。
“你要是静下心来更加努力,肯定比那油菜花还灿烂,我总相信我教的学生肯定不差。”
对啊,在您的眼里是过目不忘的初绽桃李,右手里握着的,是漫长岁月里那一缕田园菜香。
后来,我将他写进了我的作文里,我以路灯喻他,在黑夜里他曾照亮了我曾迷茫的心。有一个老师在我的作文里评了一句:我也愿做你路上不灭的灯盏。
其实,你们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成了我的灯,你们点燃了自己的心,在黑暗中燃烧释放出光亮。
记得您曾是我的英语老师,一次早读我的同桌向我小声嘀咕英语无聊,却被经过的您恰巧听到。放学后您叫我们留下,本以为您会批评我们,您却问了我们英语课真的无聊么,您可以换种方式教……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抱怨。去年您接手了我妹妹的班级,听她说您总是跟她说要向我看齐。听说您最近做了切除肿瘤的手术,手术顺利吗,刘老师?原谅学生总是不努力腾出时间去看看您。
郑老师,现在在海丰教书,那里的学生应该没有那么让您不省心吧?七年级您教我们那会,您总是戏称我为“才女”,给我的作文评了九十九分,说是不给我另外一分是为了让我别骄傲,还有进步的空间。您不辞而别,前往另一个地方教书,可您仅仅教了我们还未满一学期……我再也没见过您,或许您已经忘了我,只愿您一切安好。
或许您对每个学生都是如此用心,但我仍无法忘怀您那一次在我失意之时,跟我谈了一节课的心里话,告诉我以后难过之时就可以找您谈,说您就是我的朋友。可是后来您也回到您的故乡教书了,我还来不及认真道谢。想起您点评我的作文说有自己的色彩,给予我莫大的鼓励……蔡老师,最终您也不告而别了。
路上的不灭灯盏啊,多希望你们可以看到这些——
是你们让梦在黑暗里与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