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同母亲一起回了趟外婆家,顺带去赶赶交流。
外婆解下围裙,换了件黑底红花,带有些许北方气息的棉袄,依旧穿着条亚麻色的宽松布裤。上了年纪的人,对这些热闹的场合总是抱着种天生的责任感,不换得隆重些,心里更别扭,脚上却是穿着双实用的布鞋。还找了个袋子,往里放了苹果、牛奶等可吃的食物。这挺有趣,别人都拎着袋子回来,而我们却拎着袋子前去。我笑笑,也不拒绝,对着被外婆解下的沾满油渍的围裙发起呆。
记忆中外婆很少解下围裙,那是一条梅红色底印有白横格,还带有与外婆年龄不相符的几只卡通兔的陈旧围裙。冬天她会在围裙下藏个暖手的小火炉,然后接过我的手,搓搓,便领着我的手放在她围裙下的小火炉取暖。每次在外婆家住宿的早晨,起床走下木楼梯,吱呀的声音引得外婆抬起头张望。外公则在一旁烧火。炙热的火焰使我看不清外公的脸,但我能清晰看到扭过头来的外婆的脸也有些暗了的火焰与淡淡的蒸气。外婆围着她的围裙,在灶台边忙活。见了我,嘹亮的方言询问我早饭想吃些什么。不想说话,便简略地回答随便,向隔壁屋走去。刚坐下,外婆便来了。双手在围裙着搓着,耐心地问着她能烧的每样早餐。面条?摇摇头。饼?继续否定。甜鸡蛋?这个可以。外婆迈着她的小步伐离开。外婆的腿有些弯曲了。应是挑多了重物而压弯的吧。对的,外婆每次砍柴,捡元胡,贝母时也总是围着这条不起眼的围裙。不久,外婆便端来早餐,搬了条凳子放在我面前,用围裙擦了擦凳子上的水渍。将这一碗甜鸡蛋放下。白色的蛋清,鲜嫩的蛋黄,淡淡的甜味。多年了,唯有这一碗甜鸡蛋能唤醒童年在这的回忆。外婆在我身边坐下,手依旧藏在围裙下。她静静地,有些呆了,偶尔会问我学校里的事,然后啧啧地摇摇头说未免辛苦了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我边吃早餐也望向门外。太阳升起了,不远处空地的角落还养着蜂。嗡嗡的声音在晚上扰了住户们的休息。
这条围裙陪伴了外婆有多久?不知晓。自打我记事以来,这条梅红底的围裙便一直存在。擦去水渍,任我的脚在上面踩踏,做农活时留下的残土。这条围裙陪伴外婆度过了多少难忘的时刻?抱着幼时的我在自家门口留影,哄着吵闹的小弟安静。
我看着围裙,有一样东西能陪伴一个人度过她几乎半生的时间,无论时光变迁,周围的人换了又换,这样东西一直存在。看着你新得一个孙子的喜悦,听着你因小儿子与儿媳之间争吵引起的焦虑。细细想来,不免有些欣慰的。
外婆的围裙一直陪伴她到现在,围裙上的每一处油渍,擦痕都已熟悉外婆的气息、动作。这样的物品,应是千金不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