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才能忘记那表情？我无法回答，只因那分沉厚的爱已随南方迷蒙的烟雨印在我心中。
记得那是个春日，正值南方的梅雨季节，微微的雨丝打在茶馆的遮雨棚上，惬意、安详。忽然，雨中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黑色身影蹒跚地走到广告伞下，脱去外衣放在地上，坐下，身旁一个白色泡沫箱插着花朵。他靠在伞杆，抽着一个烟锅，眼睛稍闭，眼皮的缝隙中，几份无法掩饰的柔情与疲惫突兀地融合。
出于好奇，我打着伞走近，一个黝黑结实的北方老人在南方卖花！我不禁开口问其缘由。老人抽着烟锅，闭上眼，仰起头，蹙着眉。嘴角处不见丝毫笑意，呼出一口烟气，老人说出了他的故事。
老人有个孙女，大学毕了业，不顾全家反对，出来卖花。只带了几千元与一套画具就离开了家，没曾想，再见时孙女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全部积蓄都似打了水漂。只能延长孙女的痛苦似的。他亲手停掉了她的呼吸机……
老人仍靠在伞杆，眼睛紧紧地闭住。头抬得更高了，眉头拧成一团，沉默中，我注意到他的鼻头泛着红色，透过他有些锈色的皮肤显得格格不入。快速，轻微抽动的鼻翼好似一面在风中摆动的旗帜，宣示着他的内心已被痛失所爱的悲伤占领……
良久，老人才有所动作。打开的花箱，夹层中一叠画，是花，每一张上，都是各种的花。他轻抚它们，眼中充满柔情，又带些沧桑，似在细品一壶承载回忆的陈年烈酒。
他轻轻地抽出一张，画面中，一束野花美丽动人。他拿出一束花，野花。同画中一样，放在画中，递给我。条件反射似的递出去几十元却被他拦下。他仍然眼含柔情地看向画们：“你如果喜欢花，那就送给你了，小伙子。”
接过画与花，画纸一角一处被沾湿的地方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还是那副悲伤、温柔的神情。唯一的变化，是他的眼角流下两滴浑浊的泪水。承载着他沉重的回忆缓缓落下……
老人的鼻音厚重了许多，他说，孙女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花。”更多人看……就是……愿望……”我嘴唇张合，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带着花与画，离开知道他为孙女愿望而选择了卖花。
至亲的爱，总是最浓厚。又最容易被忽视，我想，我们也许该改变了不是吗？
老人深深的爱印刻在心，他的那表情又反映出他内心的柔情与悲伤。那个突兀又不突兀，也感人至深的表情与故事和烟雨共同深入我心，难以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