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停下,她委婉拒绝了旁人的搀扶。回首,她有些艰难地向我招了招手,转身一瘸一拐地扎入黑暗之中。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渺小,一股酸涩涌上我的心头……
幼时的记忆中,她毫无老态。“仰天大笑出门去”,颇有一番洒脱与豪爽;“侧坐梅苔草映声”,满是童心和纯粹;“惊起一滩鸥鹭”,偶尔也会淘气或恶作剧……那时她经常会领着我们四处玩乐,暖阳将她的背影涂抹作金黄,她那未曾被岁月渲染的青丝闪烁出迷人的光泽。
人们常常笑着说,她是时光最大的敌人,是一个永远不服老的顽童。
然而她终究还是被时光无情地打败。她在一次清扫时不慎绊折了腿,家里顿时乱作一团,爸爸把呻吟着的她背在肩上向医院奔去。那一瞬间,她的背影变得瘦小、脆弱,仿佛大风中飘零无依的羽毛。
医院的病房是苍白的,宛若她那毫无血色的脸。大大小小的药瓶摆满了桌子,她艰难地抬起了头,疼痛中挤出慈祥的笑容,哑声说道:“来啦?到外婆身边坐一会儿吧。”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病床边,紧挨着她坐下。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泪水顺着纵横交错、宛若古树树皮般的皱纹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外婆,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外婆伤得比较重,一向好身体的她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护士帮她翻身,她的脸缩成一团,满脸的皱纹如同核桃一般杂糅在一起。仅留给我一个如影一般单薄的后背,我突然意识到外婆真的老了,记忆中的顽童也不复存在了。
外婆出院的那一天,我和父母一起去接她。远远地看见她拄着拐杖在病房的走廊里蹒跚地走着,她的一头青丝终是换作了白发,如河塘边飘然而起的芦花。走向熟悉的家门,她的面庞被冰冷的路灯细细勾画着,灯光将她的背影无限拉长,显得憔悴而孤独。
眼中又浮现出她的背影:狂傲的让人艳羡,沧桑得引人落泪。她的背影印在我的脑海、心灵中,使人挥之不去而又无比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