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到头的日子里,我与爷爷相遇甚少,祖孙之间渐渐生疏,然而情感却未谈然,不仅是祖孙情血浓于水的永世坚守,更是那除夕夜一次次的背影,牵起了异地的依恋,虽在时光打磨下有些褪色,却依然似那微弱的光,永不泯灭……
关于爷爷,令我最不能忘记的模样,是他的背影。
除夕夜,当我们驱车赶回爷爷奶奶家,品尝爷爷的美味菜肴时,我总望见爷爷炒菜的背影。穿过堂屋后,蜿蜒几条极短的小路,便是厨房。门口望去,是爷爷的背影——他的高大身躯在黯淡的白光下依旧,头发依然是根根直立,密密地凑在他灵敏而又幽默的头脑上,更突出他似鲁迅先生一般的正义与凛然。他穿着紧贴在有力的身子上的深黑袄子,于深青之中仿佛令我捕捉到陈旧与古朴。然而当我遇见他单薄的深色西装革履裤(母亲做生意时送给他的),被厨房门口拂进来的烈风扫荡,腿被激烈地拍打着,向中间紧紧吸进那刺骨的寒风时,他那坚耸却只有一层皮裹在骨上的双腿清晰地在黯淡灯光下,仿佛是刀子割出来的轮廓,刺痛着门口悄悄瞥着爷爷背影的我的内心。与爷爷长久未见的愧意,忽地涌上心间,又像是大刀,深深刺进骨髓,刺进脑海,永不磨灭……
坐在桌边吃饭时,爷爷于堂屋和厨房间的水泥地上快步穿梭,裤脚在瘦弱的腿边荡着。当他迈步子跨进那段门槛时,他的背影在堂屋的明亮下,渐渐地淡下去,最后潜入那畔的漆黑,消逝不见了。我的情绪也似落叶般,尾随着他灰下去的背影,卷起,停留在萧瑟满目的悲伤痛惋上……
爷爷的背影,在风里,似河,流逝于时间浩渺,于我内心深处的记忆汪洋,却永远是一封写给爷爷的信,未读,不回,却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