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母亲头上的第一丝白发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战栗了一下——母亲老了!那时的我心中尖锐地划过这句话。我忽然想起那些电影中逝者的满头白发。等到银白染满了母亲的头发,她就会离开我吗?我惊慌地拥住母亲。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有些讶异,抚摸着我的小脑瓜。
“呜呜,不要……”我不敢讲“离开”二字说出口。这类词对孩子们是天然的禁忌。
“是在学校受欺负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跟妈妈说一下,好不好?”母亲耐心地哄着我,将我抱到床上。那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我害怕母亲有一天就离我而去。到时候,我怎么办?这个问题一直在脑钟回响。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发觉白发也许没有我想象中的令人心碎,它只是衰老的正常现象,就算满头白发仍可以陪伴我度过好久的岁月。但白发人远比我想象中的无私。
一个寒冷的冬日,当我兴致冲冲地回到家时,我的父亲突然惊讶地问我:“你妈呢?”
“啊?怎么了?”
“她不是去接你吗?快去!回学校找你妈!”我被父亲硬生生地推出家门。
我不紧不慢地走到学校附近。空旷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下,只有母亲一个人站在那。再走近一点,她正不断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似乎正拨打着某人的电话。然后,她又左右张望,又时而踮着脚,眺望着校园里飘忽而过的人影。
她终于注意到了我,招着手,奋力地奔过来。“嘿!我在这儿!”她跑到了我的面前,不顾气喘吁吁,不顾还愣在原地的我,第一件事就摸了摸我冰冷的手。“手这么冷!来,添一件衣服!”她把我的书包取下,为我披上一件外套。一阵寒风吹过,她突然咳嗽两声。我转身一看,风吹起了她的头发,那白发似乎又多了一撮。
“你怎么不先回去?都这么晚了,你应该知道我早就回去了吧!浪费我的时间!”我反应过来,还有点责怪她。
“我……我害怕你表演排练得太晚,就在这里等你。”她弱弱地说着,默默扣紧了自己的衣服。我猛然发现,她已经需要微仰着头才能看清我的脸了。她脸上的皮肤已经不再紧致,法令纹成了黄土高原上填不平的沟壑。风呼啸着刮过,她的白发在风中无力地摇摆,发出锐利的冷光,比我的言语刺骨,比凛冽的冬风寒凉。我心中一惊:母亲为我遮风挡雨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老了。我沉默了,将身上那件原本属于她的外套紧紧将她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