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丹桂飘香的季节。一簇簇细碎的桂花,拢在一起,鹅黄中嵌着些金黄,如颗颗金澄澄的宝石挂在枝头,有些神采飞扬地悬在叶尖上儿,有的菡菡地在丛枝中羞郝地匿笑;微风吹来,隐隐透出那馥郁的花香,那团在一起的花儿,好似轻细地被吹起来那素雅的裙䙓,有些则似阕跃的音符般蹦跶落下,召唤碎金遍地……又到了一个吃妈妈做桂花汤圆的季节了呢。
秋高气爽,云淡日丽。妈妈总是桂花悬满枝头时,用手细心地把藏在叶子间的桂花小心翼翼地采下,生怕弄烂了这些柔嫩的小精灵。再耐心地洗去其中的灰尘,然后摘取一部分细细地磨碎和着芝麻糊,斡着粕的皮儿包进去。那时,我总是眼巴巴地馋着那碗好吃的汤圆,翘首盼望那些圆溜溜的汤圆进肚。先是把水煮沸,再把包好的汤圆撒下,那些汤圆便如一尾尾小鱼在锅中翻腾。原先是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水汽,逐渐转为一派袅袅弥散的桂花的清冽,最后满屋子都被浸得津津生香,好似快要溢出了。那原来硬邦邦的汤圆也逐渐变软了,肉眼可见的羊脂般如珠玉的湿润;这时便是煮好了,盛起来,再洒一把桂花当调料,便可以十指大动。入口酥糯,又有一丝桂花独有的香气,那种清冽与滑顺萦绕在舌尖,咬到深处香甜的黑芝麻糊,那爆浆的口感在须臾间迸发,那浸人心脾的怡人清香久久回荡在口腔中,甜而不腻,清而不冰。
在做汤圆时,洗桂花与斡皮儿可谓是两道最考人耐心的过程。洗桂花需把那些不好的,混有杂质的桂花一一拣出去,而且水温要适宜,一般用的是温水,热水要将这些秀气的桂花泡烂,冷水则不能唤醒深处的香味。斡皮则是技巧活儿,厚之一分则嫌无味,薄之一分则唯恐露馅儿。妈妈以前总是很麻利地干完这一系列步骤,而且做的又快又好。那双纤纤玉指灵活十分,不仅让桂香弥散很远,还让那薄薄的皮儿又滑又嫩。但不知何时,那双白皙的手指变得褐黄肌瘦,也不知何时隆起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青筋,宛如叶脉般密布在那干瘪的手皮上。她清洗桂花的动作不再那么迅速,总要定睛瞧着好一会儿,才挑出一两个已经凋谢的桂花;她斡皮的动作不再那么麻利,总要斡一会儿歇一会儿,抬起手腕儿擦擦汗,然后喘口气儿继续斡,最后斡出那凸凹不平的皮儿。还时不时地弄错水龙头开水和冷水的方向,有时烫得不停地摩挲手背,嘶嘶得吹着气……
今天,她如往年一样照例端给我一碗桂花汤圆,但我凝视着那一碗桂花汤圆,轻巧呷了一口,它不如以往的甘,也不如以往的香,但那寡淡的汤水却化作一股浓稠的苦涩,萦绕在心间……心中五味陈杂,鼻子一酸,一股湿热的液体涌出。
回忆起以前携程走过的十二年历程,妈妈老了,那个雪肤花貌的佳人,何时凋落衰成了这副模样,昔日佳人皓碗霜雪,今夕老母,清瘦如黄花。望着这一碗桂花汤圆,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