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心满满地上了起跑线,可两腿却打战得不行。
枪声响了,我只顾将两条腿使命往前伸——跨——伸。即便跑得奋力,可还是没能及上,第一圈便被他们甩出不少,然而腿已发软,别人却照样奔得轻松。
我开始有些后悔了,干嘛狂得不行,接下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别人已领先半圈。
我慌了,便更使劲地迈开步子,却战不过长久松怠的酸软,真是,体力不济了,往常一口气跑两圈都没问题的,如今方才一圈,就累得不成样子。我也没工夫抱怨,发狠地跑,能做的只是看着人家的身影愈行愈远,甚至,再度从身后超过,骄傲地冲我扬起头。
我知道是无望了,至少赛前许的夺前六的雄志壮志已然消散,这是从未觉到的。六年级时,就算跑不到领头羊的位置,也能筛下一大群,而今后边空荡荡的,却只隔了一年。我不禁给挫败了,过去的成就、骄傲在短短的一圈内都给粉碎了,在容不得思索的刹那间。
我沮丧地跑着,却停不得,尽管当真忍不了。因为烈日,实在晒得不行,甚至有些发晕,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好像给水雾笼上了一般,辨不清。我知道,现下最困窘的问题是如何跑完剩下还过半的路程,纵然了无希望,我还是不想半路刹下,大抵是在维护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
喉咙发烫,只能是心里喊着,跑下去。我想起唱歌总能让我好受些——当然不是真的唱出声来。我无声地在空谷似的地域里唱起来,也不管唱什么,咿咿呀呀地回荡罢。总之我得忘却这些不好,若惦记着,我身子是驮不动如此重负。
在昏昏沉沉中我又撑了下来,喃喃地唱着,仿佛无声地告白,默然地蹿过去,给我加油的人是不少的,可现在听不到一声了。其时也没有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了,除非是寻开心。
我有些想哭了。
唱下去,一个声音告诉我,扭曲了,带着哭腔了,那几乎不可能是自己的。但得唱下去,嘻嘻哈哈地唱下去,骂骂咧咧地唱下去,噗噗哧哧地唱下去!
我从没感觉那么累过,我觉得快要给自己压倒了,然而这沉寂的歌声又飘了起来,过得多了,也就厚实起来。身子业已崩溃了,我只能驮着身子,用当初几近跌倒的决心——我从未那么渴望冲过那条似乎远不可及的终点线,哪怕是迎接最糟糕的成绩,最可怕的嘲笑!
痛苦地越了过去!
整个人就像给挤了,蔫得不像样,照往例,我会理所应当地身子一晃、一倒,让人理所应当地扶住、撑住,给人理所应当地扶到舒适的椅子上……那个声音又来了,它显得那般疲软、那般无力、那般脆弱,以至于风一摇就没了。
我不自觉地强站着,喉咙发火、眼睛晕花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腿伸直!
意识有些混乱了,只是朦胧地显着一个困难奔跑的身影,还唱着歌。那声音本来相当柔弱,此时却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昂过一声,由一叶独飞继而万叶唰唰,声音就像从牛皮鼓上砰砰砰打出来的,愈加响亮。于是孤独地一路高歌!
腿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气力,挺得如同雪松。
迟到的乐声急鸣,迎着下一波,我会跟着他们高歌猛进,即便跑在最后,也努力跑着。
风正吹,草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