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旧绅访新贵媚奴语穷生
天未及大亮,张乡绅已穿着整齐,头顶紫红瑞鼠长辫帽,身着丝绸华服,脚凳罗皂靴,自坐正厅,候那报录人。
信然,居无何,即有下人来报,张乡绅未待之开口,乃先问道:“三儿,那报录的大爷怎未亲自前来?”人道:“老爷,杂院那个八代贫农的范进可中了举了,爷们急着传报,故先行了。”张乡绅暗自纳罕,不曾听说城里有这么个人物,哪个有这般来历?
那三儿见老爷皱眉,乃殷勤上步奉茶,忙忙答曰:“老爷何等身份!自不识这辈人物,奴先前可与这范进共乡同街过哩。”见张乡绅急于一听端详,那奴才越发卖弄道:“这人年有五十余,自家老妈尚供不得呢,槛外朋友日前语余之,这范进可是月作前方进了学,受太公赏了个童生,听闻他丈人曾携一副大肠,一斛酒,往其贺之,开了全年第一顿荤腥,前几日欲向胡屠借钱考试,气得他老丈人从肉铺就破口大骂,生意也不做了,恨不得提刀追杀二三街。终这二五眼还是凑了银子乡试,回家时,听邻人老娘说,已饿了三日了。老爷何等尊贵,如何认得他!”张乡绅手一挥,道:“不必告之诸兄,余独访矣。”
第二回新文曲渐明老屠户循晦
这会儿回看那新贵老爷,郎中长凳上上已是慢慢苏醒,周遭几里地人,鲜有不至者,无不诫子曰:汝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日中个举,也是风光如此,何必徒有艳羡?
范老爷眼渐明晰,人群里似有先前借过米面的,如今这面红耳赤,莫不是来寻债与他?转至此,新贵老爷似要出声,唇齿翕动,倏尔眼一暗晦,又昏了过去。
胡屠户愈是慌乱,既盼着范进赶紧好转,借光一二,又担心他醒后报复于己。他思索自身尝欺侮文曲贤婿,极严重一次,那也是数年前了。
几年前的那日,范进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自己缘等他归而予他半斤猪油,为尽丈人仪礼,谁料这崽三晚四更竟然不归,胡氏与老娘如此饥馑不顾,自悔不该将女儿许配与他。非拐一女,尚费不知多少银子!愈想愈气,愈气愈想,及天明,范进始归,胡屠户一把提起范进衣领,谁道范进这破烂长衫竟是唯一衣物,可怜那范进好歹是个读书人,竟衩剥得赤身,引众人讥笑。
胡屠户愈想愈怕,料菩萨事多务忙,不记他这般琐事,乃自宽慰云云。
人有道:嘻!嘻嘻!正是那:宦海浮沉难自故,一朝登天未必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