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厨房,我脸上有压不住的期待——面前,是一个灰黑色的砂锅,它已在电磁炉炉上待了一下午了——里面炖着牛腩块儿,经过一下午的小火慢熬,它的香味开始向四周弥漫。
我到底有多久没感受到这种味道了?一年……两年……三年?
渐渐地,我被这香味包裹其中——它带着一股暖意,从鼻腔进入身体,并在我体内游荡着。最终,它抵达了我的心里,轻轻打开了我心房中那个布满灰尘的抽屉,并与其中的内容产生强烈共鸣。
这感觉模模糊糊的,如同被罩上了一层薄纱,可我没有办法掀开它——透过它,我似乎看到了曾经……
小时候,我是一个“坏孩子”,经常和幼儿园的同学打架。一天,我又和班上一个同学打了一架——原因是他打扰我睡午觉。最后他用“暗器”在我的左眼下方一厘米处烙上了一块永久的疤。
那位同学的家长出乎意料地和蔼——在付了医药费之后,又在周末提了几斤牛肉来登门拜访,没想到外婆竟收下了这份“慰礼”,到厨房忙活起来。
几个小时后,一股淡淡的肉香渐渐进入我的鼻腔——那是一股很独特的、我从未闻过的香味,我不觉向厨房看了一眼。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那股香味愈发浓郁,我不禁向厨房走去。
灶台上,有一个灰黑色的砂锅,里面煮着什么,外婆正拿一个勺搅着。我搬来一根凳子,站在外婆旁,好奇地往里面瞧去——这不就是刚才那家人送来的牛肉吗?原来牛肉这么香!
我咽了咽口水:“外婆,能吃了吗?”
“还早呢,”外婆盖上盖子,把火关小,“大概还要一个小时。”
“啊,这么久!”我十分诧异,一看她将火关小了,就更急了,“火开大点啊,这样熟得快!”
“孩子,你知道吗,火开大了,东西就糊了。”外婆放下勺子,不急不徐地说,“人的一辈子,就是这么个慢慢来的过程,任何东西都是时间沉淀下来的产物。有时候,人会被脾气冲昏头脑,可见他的心智还没‘熟’,然而想让它‘熟’,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他能够正确控制自己的思想和举止时,他才真正成熟了。”
02
当时的我对外婆的话一知半解,但后来,随着经历的丰富,也逐渐开始觉悟。我开始试着收敛自己,试着平淡地看待许多事,不再对同学的玩笑“上纲上线”,也试着与同学开玩笑。从那天起,那股味道,就如同一个陌生的旅客,轻易地敲开了我的心门,并住了下来。
后来,即使我还吃到过其他人的砂锅炖牛腩,但都没有外婆做的棒——那独特的香味是无可比拟的,迄今,它仍弥漫在我心中。
然而今天,外婆不知怎的,又一次拿出了砂锅,炖起了牛肉。
眼前这锅牛肉已经炖得香味浓郁了,我提醒外婆说:“外婆,好了吧?”
她没说话,看了一眼时间,走上前,把火开大了。
我十分疑惑:“您不是说过,火开大了会煳吗?”
“这叫大火收汁,用大火将汤汁快速浓缩,使其更入味,”她边揭开盖儿,边对我说。一大股肉香,伴着热气,扑面而来,“人也如此——只有经得起‘大火’的历练,才能真正地沉淀、收缩,从而更上一层楼。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强的潜力。”
03
这段时间,正临期末考试,两次模拟考都失利,我的心情糟透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那一锅牛肉被收汁,调味,关火,装盘,上桌——似乎在观看一个人的人生……
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端详着白瓷碗中深褐色的牛肉——细碎的葱花散在表面,也遮不住它紧实的肌肤;它们浸泡在黏稠的汤汁中,晶莹剔透,犹如一幅有香味的静物画。我夹起了一块肉——它在筷子间冒着热气,自顾自的美丽着。虽已长大,但我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吹了吹,一口吃了下去。刚入口,第一感觉就是“烫”,嘴里顿时充满了香味儿;接着,它渐渐变得温和,失去了刚入嘴时的猛烈,多了几分暖意;与小时候一抿就酥,满口爆浆不同的是,现在它更有嚼劲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猛火后长出的“保护壳”。它既有少年的那种阳光、热情,也有成功人士的那种冷静、成熟……吞下后,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驱散了四周的寒冷,它流淌着,犹如一段细水长流的时光……
即使口感不同,但它还是原来的味道,芳香四溢——它在我心里,翻出了我封存已久的记忆,拂去了上面的杂质,滋润它,使它破土而出,发出了一株小小的幼苗。
我想,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我坐在餐桌前,沉浸在这重逢的喜悦中。
眼前,是久违的味道;
心中,是初升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