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只见一面就仿佛熟识了许久,有些人认识了许久却形同陌路。
我与你属于后者。
夏日的蝉不知疲惫地鸣叫,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找到它的存在感。你的声音伴着蝉鸣传入耳中,我躲在母亲身后怯怯的望着你。彼时我七岁,那是发生在那年夏天的第一场遇见。
那时的你高大健壮,脸上没有如今的苍白病态显得格外威武。或许是因常年在外日晒雨淋的原故,你的皮肤黝黑,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竟有几分似画像上的关公,不怒自威。而你一脸严肃的样子使我莫名害怕起来,因此,我拒绝喊你“爸爸”。
母亲曾为这事多次责备我,也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掉过泪。是啊,就像她说的,我们母女都得靠你,我不管你叫“爸”实在是愧对你,谁让我们寄人篱下。
你似乎从不介意这些,每次母亲训我你都会将我拉到一边为我袒护,用结满厚茧的手摸我的头说:“没事没事,叫叔也是一样的。”你的脸上虽堆满了笑,但眼里却有着隐匿的失望与落寞。
孩子天性爱玩,我也不例外。
那天隔壁家的小花来喊我去山上采野果,一直没有过此经历的我犹豫了一会儿便经不住诱惑,欣然前往。我们抄了小道上山,沿途的风景使我惊叹,从山上俯视,整个村庄都在我眼前,从前高大的房屋此刻细如蝼蚁,那些在田地里辛劳的人们像是一粒粒黑点在眼前移动。我沉浸于自然美景中,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小花早已走失。
这座陌生的山使我不知所措,我顺着记忆的方向试着往山下走。太阳在地平线上收起了最后一束光,黑夜如期而至。冷风伴着黑暗围绕在我周身,我大喊却是徒劳无功。漆黑的夜终于让我害怕。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攥住我的心,那些恐怖的构想像电影般连续不断的浮现在脑海里。我陷入一片寂静,握紧了拳头,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远处的一束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灯光随着喊声越来越近,是你。你脱下衣服裹住瑟瑟发抖的我往山下走,入夜的山中很冷,我瞧见了你裸露的皮肤上泛起的疙瘩,而你那件驱寒的衣物此刻紧贴着我的皮肤,残余的体温温暖了整条回家的路。
那一刻,不用言语,不用解说,我忽然就明白了你隐忍的爱意,来自于父亲的担当。
前段日子我去医院看你,你与母亲正在讲话,声音透过虚掩的门传出,再不似从前雄厚,语气里有着浓浓的病意,却掩不住对我的关心。
我欣然推门而入,开口:“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