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过一间木屋。
那木屋老了,身子里还长着一棵有些年头的树。树叶溢出了房子,从两侧的窗户伸出头来。这屋和树也怪好玩的,我寻着些乐子,便上前打开木屋的门。那门是真的老了啊,上面爬满了枝,里面是树的干。
不知怎的,望着这粗壮的干守在门口,我竟想到了老爷。
我虽出生于南方,却长在北方。从小我就同姥爷和姥姥一起生活。他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果树、两只小狗和一间木屋。
老爷向来都是一脸严肃,不爱笑。而且姥爷也很少在院子里呆着——这就是他不同于别的老人家的地方,印象里姥爷永远都呆在木屋里。虽说姥爷很少笑,但他也有咧开嘴的时候。以前我在院逗狗玩,有时就会瞧见姥爷站在门口,看着我笑,他的眼中闪着少有的光。有时天放晴,院里有花香,姥爷也会驻在门口看着院子,有时会出来走几圈,又回去。我们谁也不知道姥爷那时到底在看着什么,只知道他一直静静地站在一缕阳光下,像一个军人,在守护着自己的家。
长大以后,因为学业忙很少回北方。后来从母亲口中得知,姥爷生了重病——可能,不能再陪我们了。我听到后鼻头一酸,但没有掉泪。姥爷的手术很成功,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健康的人。我第一时间回北方看姥爷,走进院子,童年的记忆也迅速冲进我的脑中。我眼中有了些泪光,擦了擦眼睛笑看,敲开姥爷的门。姥爷站在门口,他看着我,眼里似乎泛着什么。我清楚地在姥爷的眼中看到了我自己,也读出了数不尽的爱。我哭了出来,姥爷和我什么都没说,但我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再后来,院子要拆了。院子本来就不在什么大城市,迟早要拆的。“他们说要建楼盘”,姥爷冷漠地说。但两行不引人注目的泪也跟着落下。姥爷最后站在木屋的门前,他的眼里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那一刻,他整个人是无光的。他一直站门口,站到天黑,等到夜幕彻底缝上天空的缺口,晚风出来透气后,他才离开。走后,他再也没有回头。
今年后,我们又回了北方,回去探访亲友。姥爷突然说有事要出去一下,我知道他要回院子那里,便同他一行。他的背影是那么庞大,又那么孤独。他在前面慢慢地走着,直到在一栋楼房前停下。
“看,还记得这棵树吗?咱家的果树,我还在上头刻过你的身高。”老爷突然指着一棵树。我一惊,真是。
思绪被拉回,我再次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