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阵的本质是一个终端,一串代码,一缕幻象。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人,二十世纪末的斑斓泡沫与内在的枯败是那么真切,空气中弥漫着浮华而腐朽的气息,真实而颓唐的绝望,以至于他们大多永远也不会去怀疑,遑论触及这个世界的真相---真实的虚拟。这就是十几年前,《黑客帝国》这部老电影抛给刚刚迈入千禧年,计算机行业急速增长的人类的一个巨大的问号——计算机会否如人类思考,而人类的思想又是否会固步自封于刻板的条框。
人工智能曾经只是小说家笔下一个遥远未来的设定,然而在我们加速前行的文明进步中,早已成了远见卓识的科学家们忧虑的,甚至是我们大多数人的饭后谈资了。各种新闻无时无刻不传达着这个“人工智能”的时代即将来临的讯息。霍金的担心,扎克伯格的乐观,甚至是微信推送与知乎上的科普,人们最关心的始终是以人类方式思考的机器。他们或许拥有和我们相近的思维,但又同时是真正的唯物主义——不加过滤地学习所接触到的一切,一夕之间构成繁复的体系,但若缺失任何一环,哪怕细微如丝,整体的崩溃也不过是毫厘之间。因此我们恐惧这些终将在智慧上超越我们,为了达成指令并不思虑后果的存在,唯恐被这些更加高等的“生物”取代了地球的主导权,有人甚至断言:人与计算机二者,唯存其一。
然而沃卓斯基兄弟在《黑客帝国》中却展现了一种更渗人的可能---人类没有灭亡,而是被机器圈养于虚拟,促进着机械世界的发展。怎么促进?许多人反问。的确,人类少有能超过人工智能的地方,而电影透过机械大帝之口告诉我们---学习思想。矩阵世界起初曾被设定成完美的乌托邦,也曾模拟过众生平等的世界,但无论极恶与极善却都无法承载人类生生繁衍。最终构建的世界又回到了一个有善恶美丑,有黑暗亦有光明的,混乱却是真实贴近我们原本的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里,高尚与卑微,真诚与狡诈,同属一片混浊灰暗的天空下,同属弥漫着晦暗雾霾,同属一个有着法国梧桐的林荫路与阴森巷子与下水沟的城市。在这里,尽管生来不同,但无论谁都能有选择的机会,因各不相同的价值观与世界观走出不同的人生。机器选择圈养人类,因为他们不曾拥有这些影响人类抉择的东西:灵魂、价值观、执念与恻隐之心。
俄国冷战时的Petrov军官曾因基地错误的警报被要求向美国发射导弹;行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世界首富将救生船的座位让给三等舱的妇孺;现代外交中,我们总是将和谈放在攻击前。如果不是因为对和平的祈愿,那位军官也许不会扛住三分钟巨大的压力直到报警解除,以至于引发了核战争;如果不是对责任的理解,一位世界首富的生命的价值也远超一个寂寂无名的平民。可也正是这样的考量让我们把那些超越目的本身的事物放在行动前。情感也许会推翻理智,而善,抑或是恶的本能,也能超过准则与法律。复杂而不同,随机而未知,矛盾而对立,这才是最真实的人类。17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笛卡尔就曾以“我思故我在”去阐述人类存在的意义。时至今日,这件看似最简单的事情也并没有改变。
弑辱母者与一个奸杀犯在机器的眼中犯下的是一样的罪行,而灾难面前保障更高价值的存活也仅仅是一条理应众所周知的真理。可人类不同,我们的思想冲破条框与法则的限制,人人各有善恶的天平。反观机械化的思考,其实可以轻易预测——我们必不会有纳粹与二战、慰安妇与劳工、乃至人们因绝对的守序而没有犯罪。但同样的,我们将不会有描绘《西斯庭圣母》的美的双手,谱写《神曲》的启的心灵,不会有哥白尼抗击教会的勇气、启蒙思想的真知、公车上书的决绝,更不会有如今愈发飞速的进步。
事实是,人类因不同而进步,因对立而前行,而我们终将意识到这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的可贵,远远超过了以兆计的电脑计算的效率与处理速度,唯这才是我们进步的源泉。在不同阶段的历史长河中,无数伟大的思想对立、冲击、后退而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