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一点点从视野中退去，前方是被钢铁水泥覆盖的城市，我向外婆家的小屋投去最后一瞥。泪，从脸上滑落，滴在衣襟……
外婆家要拆迁，一大早便和父母回老家陪老房子过最后一次年。
从后坡向东望，是一片片的田野，几十年前便是这样。土地上的庄稼一走，泥土就大块大块地裸露着，黝黑的就像外公的手，上面时不时还会有一点两点的养眼绿色，大概是还未埋没的杂草。田是一方一方的，田与田的边界上还残有绿树，树大都是落光了叶子，半死不活的样子。放眼望去，唯一的绿色便是家门口还没有割完的青菜了。
啊，记忆中的满眼的养眼绿色，你在哪儿？
远处的几户人家，有的早没有了人烟，隔着田都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破败。
那些之前养着鸡鸭的人家，因为要拆迁，早早地便卖了。之前我总是很讨厌那些鸡鸭的鸣叫声，只觉得吵闹，可现在这份死亡般的寂静，却又叫我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
爬山虎将斜对面人家的大半边墙染成黛黑，窗户上的蓝玻璃也掉了大半块。回想我小时候，每每顺着阡陌，走进他家时，总有一条身壮尾粗的大黑狗朝我狂吠。那一声声狗吠渐渐离我而去，惆怅却在心头滋生。
放眼望去，留在这儿的人家还是有的。快到晌午，。从烟囱里飘出一丝丝烟，相互牵连着。一阵风过来，感觉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不久，感觉又会重新团聚在一起，汇成一条丝带，又幻化成一匹骏马，奔向远方……
啊，记忆中的人烟、犬吠声，我想你们！
后坡上，有一条小路，一直通向那户人家的后门。我顺着小路慢慢走着，上面还留着我童年的回忆。
小时候随外婆去田里，坐在草堆上，一边吃着柿子一边抬头看天，随口把籽一吐，想不到这里真长成了一棵柿子树。只不过树小，结的果实不多，好些还被鸟给糟蹋了。小路旁边的小水塘中，我曾经还将买的小金鱼在这里放过生，也不知如今怎样，只不过当年的绿水变成了一滩死水罢了……
啊，记忆中的柿子树，我心爱的小金鱼……
忍，忍，忍！
喉咙口快要冒青烟了……
这时，妈妈从屋里出来，招呼着我进去吃饭。坐在大灶台前，空气中氤氲着水汽，拿着灰瓷碗和木筷，我有些恍惚，鼻子微微发酸！
下午，我和父母就要回家。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到外婆的老房子，最后一次在田野上奔跑，坐在草堆上看蓝天白云。我终于了解杜甫那句“月是故乡明”，景是故乡美。当最后一寸土地从视线里消失，在我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水终是没忍住，“啪”，滴在衣襟上。又怕别人看到笑话，赶紧用衣袖将眼泪擦干。
我见过许多江南古镇，都是千篇一律的人造的唯美，但像老家这样既有生机又充满着冬日凄清的乡下土地，最终都逃不过房地产商的眼睛。拆迁故能给我们家带来经济上的帮助，却摧毁了一种精神情愫。
拆迁是时代潮流，拆迁给耕耘一辈子的农民一个进城的机会。可一点点地被吞噬的农庄，何尝不是一种精神家园？莫让拆迁的农民失掉精神家园！
农庄一点点地退向远方，回望老家，忍不住，泪滴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