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剪刀上下翻飞,每一次落下,都有纸屑飘落,落英缤纷,最后一剪,尘埃落定。
那年的元宵灯会,十里长街,灯火阑珊,古朴的石阶映着每一盏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各色花灯。墨色的夜空在今夜一点儿也不寂寞,充满笑意地凝望着灯会中赏灯的人群。
一条小巷,延伸在不起眼的角落,这里不是狂欢的主场,远处传来的悠扬笛声,越发宁静。巷口,一位老奶奶倚在一把竹椅上,就着头顶盏盏花灯的微光剪着什么。我好奇地凑上前,红纸慢慢被一点点镂空,所到之处,尽显意蕴,是“鱼戏莲叶间”,让八岁的我第一次见证“一眼万年”。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能有幸加入学校剪纸社团。老师真真实实有功夫在身,是师从多年的徒弟。我在那时,懵懵懂懂,似乎理解了“传承”和“文化”的含义。
从最基础开始,我像达·芬奇画几百个鸡蛋般剪了几百只蝴蝶,不带重样儿的。最普通的彩纸,在我的手中翻来覆去,随时都在思考下一只蝴蝶的内部结构和外形是怎样的。高三学子们备战高考中性笔几盒几盒地买,我准备彩纸几捆几捆地运。
老师偶尔小声指点我们,多数在忙自己的大型作品。同一桌的我们幽怨地对视着。后来明白,这是打基础,你若都剪不圆一个圆圈,更何况以后握着刻刀操着刻板游刃有余呢?
“镂金作胜传荆俗,翦彩为人起晋风。”我拿起刻刀,手中已有从剪纸模板自上而下钉了四张红纸的“三字经”。夏天的燥热,让人心生烦躁,而用刀时必须静心,落错一刀,便筋骨全散,前功尽弃,更何况是重大比赛的作品,容不得半点闪失。
一个错刀,锋利的刀尖就这么硬生生刺进皮肉,我眉都没皱一个,但紧按住伤口也抵不住血的肆意流淌,又见红了,司空见惯的我暗自嘲讽,悄悄离了座位,以上厕所的理由去卫生间冲洗了伤口,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平静。我不惊讶于自己的不声不响,也许是明白,一个手工匠,一个传承人,对于像这样的意外,也会如此吧,毕竟这比不上比这更高远的“传承”。
朝阳的温和光晕,送来市比赛桂冠的消息。转眼,六年学业即将画上一个句号,但从那年灯会的偶然相遇,就注定了我要完成这一份答卷,一份传统文化的答卷。
从那声剪刀交合声响起,到最后一刀的落下,结束了这个夏天。
恍惚间,又看见,飘飞的纸屑,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