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学校东门的玉兰开了,你陪我去走走吧。”小白央求我。
幼儿园里的两棵玉兰树下,围着一圈低矮的铁栅栏,一扇小门开在偏僻的角落。我和小白,低着头,猫着腰,踮着脚,轻轻悄悄地摸进了幼儿园。
沿着曲折的小径弯弯绕绕,闻到小雨浸润泥土的芳香。睫毛上沾了点点水珠,视野一片晶莹。抬头,看到前方的白玉兰,在各种尚未苏醒的枯木之上,露出一个小尖尖,仿佛怕人似的,远远地躲在那里,窥探来客。树干当屏风,枝条作琵琶,以天为舟,雨化弦,低眉信手,犹半遮面。天外之音,悠悠降人间。
驻足仰望,白玉兰开得正盛,泼泼洒洒,如白鸟儿落了一树。枝头的振翅,仿佛要高飞;藏得深些的瑟缩,怕雨,怕乍暖后还寒,抱翅低头,在庇佑中寻找温暖。另一树粉玉兰还未开,树枝顶端零零星星散着花苞,紧紧闭合的花瓣深得发紫,像国画上还未晕染开的颜料。想是雨没下够吧,经了天地的甘露调和,就是再尖锐再生涩的东西也柔软起来。
我专心仰头赏花,小白却欣喜地跑去树下,一番挑拣后,举起一片洁白的花瓣,还沾着点点的泥巴。雨水将它冲洗干净,凉丝丝的,像一块玉。她捧着她的宝玉,向我奔来,脚印后带起薄薄的水花。
我恍惚了,在这一刻,在早春的细雨中。
自古文人见落花流水皆哀叹春日苦短,无瑕的花瓣被泥土玷污便有“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但也许有某个人,会伸手接住落下的一片花瓣,夹进纸页中当作书签,清香与墨香永存。
他想留住春的吧?我想,但留住一个季节的方式太多了,有哪些呢?我想不起来。
小白踮起脚,将花瓣放在我的眼前晃。
我想起来了,幼时爱美,常采一花,或別于耳后,或放于衣领。若换来某某一瞥,则满心雀跃,若更甚,赢得某某一赞,遂觉大街为我沦陷。这种心理,成人了便不再有。幼年小小骄傲,冠以“自恋”名头,于是乎被摒弃了。
此刻我只恍然惊觉,有什么沉眠的东西在我心里苏醒了,是被春日的花唤起。
我接过花瓣,戴在发上。不知不觉间,我尝试用一个儿童的眼光去欣赏这个世界的美。这是不同于伤春悲秋的,一种天真的、纯净的、犹如莫扎特的旋律般最最不受世人愁绪影响的美。或许这样会被人嘲笑幼稚做作,但太多太多的人过于触景生情,除了孩子,又有何人,能去专心地观察一个物体的颜色与纹理,而不去想红尘间一个又一个苦情故事呢?
“我戴这朵花好看吗?”
“好看!”她笑盈盈地回答我,也给自己戴上了一朵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