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嘈杂。
“道不尽红尘眷恋,诉不尽人间恩怨……”
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位手执二胡的老者。他坐在方凳上,身穿军绿大衣,足蹬黑色方头布鞋。他的前额特别大,简直和面部不太相称。脸盘的轮廓很怪,牙齿严重脱落,说话时总漏些风。他的双眼有些突出,总愣愣地看向前方。老者身旁,有一位老妇人,和着老者的二胡,轻轻伴唱。这幅画面在寒风中与周围格格不入,而他们面前摆着盛放有一两枚硬币的白色破碗,显得尤为扎眼。
他们一定是被生活所迫,但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城市中,像他们这种人也并不少见,尤其是天气恶劣的时候。但我所听到的,都是像《二泉映月》这种简单易学的曲子,还真没听过这种深沉悠长的曲调。我不禁驻足,静静地听。
“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街上人头攒动,停下来的人有很多,但只顾指指点点与掩嘴轻笑的人也有很多。他们有的人投来悲悯的目光,有的也会投上一两枚的硬币,但更多的还是那些借机教育孩子的人:“看,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得像他们一样……”然后在摇头叹息中离去。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街上叫卖嬉闹声如旧,不再有人注意他们。
他们都是红尘中的看客,平静地面对神态各异的人群。
“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夜深了,人们在灯红酒绿中渐渐散去,他们也该收场了。于是,老者在老妇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身来。收拾好东西,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突然,老者被绊了一下,身体向前倾去。老妇立即架住老者的肘部,迅速抵住老者的双肩,阻止他向前倒去。老者终于站稳了,老妇人的脸上也有了汗珠。
“有没有碰到?”是老妇人急促的话语。“当然没有。”老者笑着回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老者露出笑容。那一刻,时间好像定格,我有些感叹命运的不公。他们继续向前走去,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我站在那里,竟有些发愣,脑海中竟浮现出方才老妇人的唱腔:“藕虽断了丝来连,轻叹世间多变迁……”那么多少人曾盼“一生一代一双人”,又有多少人遵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眼眶逐渐润湿。转身,无意间瞥见老者替老妇人紧了紧单薄的风衣。是啊,不知不觉,天凉了。这世上盲人为何总比常人感觉更敏锐?我不知道,也许正证实了那句话:不用眼观天地间,心中自有明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