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叔是堂伯的儿子,读书时成绩不值一提,可性格开朗、脚手利落。学校组建文艺队时,昌叔被艺术老师一眼相中,进入校队后,他刻苦训练,舞性超群,很快成为校队“大角”,而他最值得炫耀的事,是为学校捧回了全市中学才艺大赛一等奖。
初中毕业后,昌叔没有考上高中,他无法面对山里人繁重的体力劳动,也不愿做无技术的“漂流族”。这时,邻村的“跳乐队”向他发出了盛意邀情,昌叔便爽快地答应了。
“跳乐”是云南彝族地区古老的民族舞蹈,而“跳乐队”是山寨间传承这种舞蹈的民间团体,成员多为青壮年男子。农忙时,他们就盘田种地养家糊口;农闲时,就为红白事人家增喜气,扫霉运,来换点生活补贴。谁也没想到,“生意”竟还挺火爆的,因此,有的团队就以此为生。昌叔年轻,勤快上进,加上他那会说话一般的体态动作,很快招来了很多客户。这喜欢得队长拍着昌叔的肩膀打包票:“你小子跟了我,不亏的,磨练上三五年,头角扬名就是你!”
然而,见昌叔老大不小,整天不务正业,婶婶心中火急火燎,一见他回家就逮住唠叨,很有想拎起树条子狠训的冲动。可昌叔照样一个冰葫芦,只是隔个两三个月,就给婶婶递上一叠惊喜——有时几百元,有时上千元。对比下家里的收入,婶婶心软了,再说,她也无法无力将儿子拉回头。
一天,昌叔从城里“跳乐”回来了,可一进门就“嘭”地一声甩上房门,婶婶隔门相问,无声无息。第二天也这样,婶婶慌起来,想着儿子失恋了还是闯祸了。
问了昌叔的队友,原来,昌叔和他们到城里参加一家婚宴庆典,“跳乐”后吃晚饭,昌叔成了零头,被安排与几个城里人同坐。酒喝高时,同桌人说话呛人不拐弯:“你们这些山里人,走村串寨蹦蹦跳,能跳出什么名堂!”这话听得昌叔一下脑充血,“唰”地将酒一喝而尽,一把将碗倒扣在桌子上,气冲冲回了山寨。
那一晚,昌叔开了门,也对婶婶摊了底:“这辈子,不管别人怎么看,但我是不会放弃‘跳乐’的,我想靠这混出个人样来!”接着又讲起大道理来:“阿爸阿妈,‘跳乐’能够传下来,说明它是有价值,我们的艺术老师常说,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越有继承和发扬的价值……”婶婶看着儿子,熟悉而又陌生,可见他神态坚定,就压住心里话,答应了。
从此,昌叔成了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飞累了,偶尔回家歇歇。几年后,昌叔带回了一个山里妹子,她山花一般清丽,笑声清亮亮的。举办婚宴那天,“跳乐队”也赶来助兴,没想到,新娘子老练地加入了“跳乐”。原来,她也是“跳乐队”的,与昌叔早是“黄金搭档”。再后来,我到昌叔家去,仍很少看到他,可看到了一些让我惊奇的新东西,有昌叔参与录制的光盘碟片,有红彤彤的大奖状,也有“非遗”传人的证书……
不久前,市里组织首届“跳乐”艺术节,小城仿佛春节一般装扮一新,热热闹闹,宾客观众、媒体记者纷纷涌来,连央视记者也来了。随着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开场,“跳乐队”登场了,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服饰艳丽,或手摇大三弦,或拍掌跺脚,或“哦哦”震天吼,伴着劲舞的,还有场外一颗颗飞舞的心,一阵阵尽情的欢呼……
在流转的舞阵里,我突然看到昌叔,舞着大三弦,动作刚劲欢快,脸上露出忘情欢乐。也许,这就是他一生向往的荣光,这就是他一生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