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透了。
漆黑而沉寂的教学楼，我只开了半边教室的灯，八盏日光灯只有两个开关，实在不环保。这是一个陌生的位子，我从未坐在过最后一排。包里只有一本英文版的《哈利波特》，我用拇指和食指夹住书签，在另一只手上来回滑动。到霍格沃茨前的部分总是那么无聊吗？
对面那一楼的射灯明亮，仿佛纽约西卵对岸码头的绿灯，在混黑的建筑物轮廓中执拗地亮着，又像在无人体育馆彩排的大提琴手。
左侧的一栏窗户外亮着各色的霓虹灯，在暗夜里无忧无虑地闪烁。停滞不前的闪着光的车带，在红绿灯的掌控中拥挤着，隐约的鸣笛声。
我又去低头看书，光盯着“oilyhair”发呆，哈利在翻倒巷的博金-博克看见了马尔福，我好像玩过电影版的配音，“那你觉得他在博金-博克干嘛？挑家具吗？”侧边走廊的办公室仍亮着灯。做错了一道物理选择题，三并三应该是一点五。
操场上的砰砰声在华盖山下涌动，愈强的脚步声，门猛然被推开，砰的一声，鱼干在我面前，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我等了好久了。”我抱怨道。”“啊，对不起。”他朝教室开了灯的那一侧走去，呜的怪叫一声：“好热，我可以开风扇吗？小叶呢？”
“在下面打球，说我们好了叫他一声。”他拉开风扇。
“小魏？”
“还在忙，书包在这，走不掉的。”
他翻出手机，放起梦龙乐队的demons，倚在风扇那一侧，我侧耳聆听。过了许久，他说想打球，我点头。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教室里并不美妙，但何必勉强另一个人也受这样的苦呢。
他飞跑下楼梯。教室里，风扇依然嗡嗡响着，我拉动细绳将它关上，坐回原来的位置。风扇停了，他好像没来过一样。
这一侧是明亮的，但讲台那一侧是有些暧昧不清的黑暗，像一半上了色，另一半还是铅笔稿的莫奈的作品。我从未坐在最后一排看过黑板，那么遥远，我讶异地想。相隔的空荡的课桌椅像一片有序的荒原——在天黑以前它们总充满谈笑和体温，抽屉里塞着课本和打着铅笔稿的几何作业，但天黑以后它们千篇一律——细心的，糊涂的，用功的，偷懒的，主人们曾经赋予它们的属性，也在掉落在周围的纸巾团和橡皮被扫走后消失了，天黑后它们又变成了课桌椅——可以属于任何人的课桌椅。井然有序的荒原还是荒原吗？
表上的秒针动得我心烦，操场上的嬉闹声隐约回响，推门的声响——小魏。
“该去叫小叶和鱼干啦。”我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五点五十五，“我真的等了好久。”
“哦，”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走到走廊面对着操场的那一侧，简短地叫鱼干的名字。
我与小魏并排下了楼梯，小叶在前头走得飞快。我们出了校门，四个人。背着包，一前一后走，走向公园路的灯火阑珊。
离开那在最后一盏灯灭后陷入死亡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