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幕晦暗，残星寥落；屋内，灯光柔和，父子共作。我埋头做题，父亲伏案备课。偶尔，我们四目相对，又很快避开。
常常这样静默，各忙各事，相对无言。与父亲之间似乎隔着一条河，我们俩都难以跨越。
又或者——
周末，餐桌两侧，我俩分坐东西。“怎么又是排骨……这土豆丝的烧法是祖传的吧……老爸你能有点新意吗……”我边吃边对每道菜逐一点评，吐槽父亲的手艺没有跟年龄成正比，埋怨老是这几道家常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不想吃别吃……身在福中不知福……下周吃食堂……”他指责我吃饭挑三拣四，并发狠说下周不再为我忙活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每次都是在母亲的圆场中偃旗息鼓。
其实，我看见了，夏天，他在蒸笼似的厨房里挥汗如雨，衬衫的后背，洇湿了一大片，不时摘下眼镜擦汗。我也看见了，冬天，他在刺骨的冰水中剖鱼、洗鱼，再把鱼切成薄片，双手冻得红肿，只因我爱吃酸菜鱼。
凭心而论，桌子上的糖醋排骨软糯酥滑，香而不腻，不知不觉，已被我干掉了七八块。红艳艳的小龙虾壳儿，在我的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山。细细的土豆丝儿，夹在筷子上颤悠悠地晃动着，闪着透明的光，令人胃口大开。但我知道，纵然我百般挑剔、刻薄，下周的饭桌上还是会摆着几道我最爱的菜。
我和父亲之间横亘着一条鸿沟。他在对岸深情地注视着我，我却装作看不见。
墨云聚拢，细雨忽至。“讨厌的六月天！”晚自习放学时，我在心里暗骂着。刚出校门，父亲已在校门口等我，一边数落我粗心，一边把伞递给我。我皱着眉撑开伞，坐在电动车后座上，觉得父亲的嗔怪充满温暖，此时，我凝望着父亲的背，忽然觉得父亲的背如此宽厚、坚实、高大。我轻轻地把伞高举，缓缓移到他的头顶。他抬头看了一下：“我不冷。”我没有回话，知道他还在生气，依然高举着伞替他挡雨。他不再坚持，默默骑行，一路无话。
“快去喝杯热水！”依然还是命令的语气，但已比往常温和了许多。
此后，当他不耐烦地数落我、批评我时，我不会像以前一样怼回去，而只是笑笑。他也就此打住，不再碎碎念。我们之间的交谈渐渐多了起来，有时甚至能get到共同的话题和笑点。
跨过那道沟，我与父亲肩并肩，一路向前，遥望远方，天空一片蔚蓝。
今天，他为我撑起了一片蓝天。
明天，我要为他撑起一片蓝天。（公众号：风味学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