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前,看着茶花,最不得忘的是祖父的眼。
枫叶散落,菊花凄寒。我第一次听到唢呐的声响,刺耳悲凉,让我觉得不舒服,随后我看到一张祖父的黑白照片,心头不知为何一紧。
我与祖父平时很少交流,他给我的印象如一块冰,不爱表达,不爱说话,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不发芽的山茶花,让我十分不解:“爷爷,这棵树有什么好看的?”他猛地转过头,瞪了我一眼,见他踌躇要起身,于是我转身就跑了,从此我也就很少再顾问他山茶的事。
小城里,岁月悄声无息地流过,它爬上墙,穿过夕阳,缠绕在路灯旁的树枝上,一阵风起,捞起了不知哪家院里堆好的红叶,空中蜂蝶飞舞,亦是叶落飘零。
又回到当年的院子里,祖父依旧坐在那,看着未发芽的山茶树眼里是多了几分忧愁。倚着门,我也看着山茶树,她似乎老了,夕阳飘落在上面,坑坑洼洼的痕迹,如同祖父一般永远停在了岁月里,不再年轻。祖父近年腰有些不行,他想站起来,见我在那,又坐了下去,他又不怕,抿了抿嘴,双手撑着轮椅两侧,慢慢探下身子,瘦弱的身体向右微倾,使不上劲后又向左微倾,拭干额头上的汗,站了起来。他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绿色军大衣,破旧的军人鞋,蹒跚地走到茶树下,慢慢俯下身子,吃力地拿起水壶,这干柴般的身躯让我顿时鼻酸,跑到他的身旁赶紧去搀他,他不肯踌躇了一般,把水壶扔给了我。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能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坐在轮椅上看着天,眼里不再是冰冷的,而是火热的。他直了直身子,闭上眼,他轻说:“这树是我年轻时和姥爷种下的,本没什么却寄托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它老了,我老了,那个东西它一直在那,你看它一直在那!”我瞧了瞧山茶树什么也没有。也罢,随后点了点头,他睁眼看着,笑了,眼里露出了他不一样的炽热。同我一起看着山茶。
几根丝弦拨弹,落地细雨无言。夜深的钟声滴答枕着流年的几世梦殇,回荡着的秋千拼出了石巷里的一曲轻笛。
现在,看着墙上祖父的黑白照片,我的鼻子又酸了,随后我搬出祖父的椅子,坐在院子里,向着他当年说过的话,看着曾经颓唐的山茶树如今开花了,火红的山茶花正如当年祖父的眼睛,只可惜他再也见不得这山茶了……
也许是——一曲茶花,一代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