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寒雨,冲散了昨夜的喧嚣,天刚蒙蒙亮,孩子们便已被大人从床上拖了起来,给家中长辈拜完年,拿着红包,还未来得及拆开,便要到厨房中沏茶,茶香袅袅,白气与远处的锣鼓声声相缠绕。
“咚咚,咚咚咚咚锵”,鼓声渐渐向我逼近,可越近,却又越听不真切。身旁的鞭炮不知何时已被点燃,在噼里啪啦的火光声中,逃离了父母桎梏的孩子们举着灯笼走在前头,宫灯纱布交错,走马灯,琉璃灯,兔子灯,绣球灯,龙灯……都是庙前摆的些小玩意,小孩在家里敬完了茶,便都去寺庙抢了灯笼来,今早走在龙头前给乡亲们拜年,之后灯就挂在了屋檐上,直到十五日晚,再取了下来。“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庙前的灯笼,似总比店里卖的更亮堂些,许是沾了佛光之故吧。
灯之后,跟的自然就是龙了,依旧是往年的曲调,可舞的龙,却有了不同,比去年的精细了。身上的鳞片,随着舞动,似也看不太清。踩在鞭炮碎屑织成的红毯上,新鼓,新龙,舞龙的人,却早已是旧识。
小学时,对舞龙是不甚有何兴趣,可年年回乡,见到的都是这龙。于是,便也对龙产生了别样的情感。加入小学的龙狮队,龙蝶舞,穿金钱,转八花……隔三差五就出去比赛,练习时也是更加刻苦。对于技巧,自不必说。可日日夜夜的练习,我对龙狮的感情,却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如今的我再看眼前的龙,却不禁暗暗摇头,许是见到过许多专业比赛,乡下的技巧,实乃平平无奇,舞了一阵,龙拜年最尾,做了三叩首。到了屋里,以龙头往下依次坐下,主人家端上茶来,舞龙的都是村里乡亲,平时聚在一起练习,大多都为女子。即使我不常回家,人,也是都认了个七七八八。可对于舞龙头的那个男人,我却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他家离这里有十多公里路,他不住在这个村。
每一年,尽管是如这样这样寒冷的雨天,却仍然会在大年初一时,带着黄金色的龙,赶半个时辰的路,来到这里。平时,也是他带着其他人训练。年复一年,我仍是不知他的名字,可他带来的锣鼓铜钹,让原来对龙狮不甚了解的人,却可以用这种形式,把文化传承下去。注重的,不是绚丽夺目的技巧,而是人心底,对传承的敬畏。
舞龙人渐渐远去,屋里喝剩的茶余香缭绕,直到过了转角,那点金黄终是不见,可锣鼓声声,却在心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