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养了很多植物,吊兰是最不起眼的一种。
大多数植物都是草本,而它们基本上都会开花。家里的阳台上总是热热闹闹的,半边莲的白色小花会亲昵地拥在一起,天竺葵总是簇着一张张粉扑扑的笑脸,蟹爪兰吐出艳红艳红的蕊……时间久了,我也发现这一丛丛争艳的群芳里,总是突兀地挤进一个不合群的家伙,仿佛一众华丽堂皇的贵妇里塞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乡下姑娘。啊,是吊兰。
吊兰似乎从不开花。它一年四季都漫无目的地垂着它一条又一条绿得单调的叶片,好像一个失败的叹息。我曾经笃定地对母亲说:“它大概是不会开花了罢。”
没想到母亲否认地坚决地摇了摇头:“吊兰也是会开花的。”
“你要记住,每一种草都会开花。”
当时我很不解,心底里只觉得这是母亲的谬论罢了。
直到那天。
春夏之交的日子总是很舒服,好像从天到地都吸饱了春的精气,蓬蓬勃勃地等着夏日的到来,连阳光也跃跃欲试地蹦跳着。我在阳台上给一排排的花草浇水,当我的视线如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一盆吊兰时,重重绿叶间闪过一个耀目的点,仿佛黑夜里的北极星突然梦幻般地闪烁了。
定睛凝神,原来是那吊兰颤巍巍探出来的一根细细的茎上,缀着一朵,两朵,三朵小小的白花。那花大概也就大拇指指甲盖大小,开得极其小心翼翼,好像那吊兰把一整年的精气神都凝到这小花里了,所以才将它藏在一片片绿叶间吧?我一时屏了气,怕不留神便会将这花儿吹落。
那花瓣大约五六片,白色,仿佛是天上白云一丝一丝揉成,再打磨出这样圆润光滑的形状。中间一簇淡黄色的花蕊,就是剔透的阳光了吧?这么想着,吊兰的花就倏地成了天上神仙一点点打造的瑰宝了——可它又好像偏偏不让你这么想,一朵朵小花,是孩子玲珑的笑声在这枝叶里调皮地蹦蹿啊!那淡淡的馨香,在接触到鼻腔的刹那就融化掉了,飘成一份空气里的清新。
脑海中突然浮出母亲说的话。吊兰指盖大小的花,就在这五月蓝湛湛的天空下固执地仰着脸,绽着一派天真无邪的笑颜,那是风中每个光点的结晶,尽管它不及桃花的艳丽,也不及茉莉的芬芳,谁又敢说它渺小?谁又敢说它不足道呢?每一朵花都有存在的意义,每一种草都有开花的季节。
母亲是对的。每一种草都会开花,哪怕只是像吊兰一样,开得细微而执着,平凡而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