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这年过得着实有些坎坷,屈指一算,我与家人坚决服从国家安排,发誓死赖在家绝不出门的日子,已有二十余一天。
说实话,以前做梦都想着这么干,可如今梦想实现了,反倒身心都疲惫。现在才晓得,佛法讲究的心神合一,打破嗔念,是如此的艰难困苦。圣人们千百年来所劝诫的“戒骄戒躁”,不单单就是几个字,其中蕴含的理喻更是沉湎世俗之人难以参透的。
想到这儿,我感到很惊慌。在这尘世间踽踽独行,遇到的人越来越多,我便愈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浅薄轻浮之气在悄悄酝酿。连我自己也不例外,远没了幼时的洒脱与自在。我曾试图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却发现,内心的宁静离我越来越远。
在这二十一天里,我常常会不自觉走到阳台。看山,看林,看鸟,看小溪,看花草,如此的一切竟是那样静谧。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早春的凝望,她那绰约的风姿。骤然发现,从前文章里描写春天的语句,竟是那样苍白无力。什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切都是那样宁静,一切都还似惺忪朦胧。只有风吹着长号,呜呜作响;只有雨杂着诗意,步履不停。只有那铺天盖地的绿,在狭窄的眼球里,叮咚流动。每一次呼吸,都夹着自然的气息,那种独特的宁静,悠远而绵长。我意外地发觉,我的心也宁静了,苦苦要脱离的那种浅薄轻浮之气,则自动离我而去。
我深究其原因,只得拂袖叹息。一条白布想要保住它的纯洁,如若它一直呆在黑色的染缸里,那用不了多久,它便会黑得透亮;如若它本身就在白色的染缸里,那它永远都能如愿以偿。
只可惜,我住在一个繁华的城市,真的太繁华了,以至于那潜滋暗长的浅薄轻浮之气,顺利地迷乱了人们的双眼。座座蛋壳似的高楼拔地而起,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公寓”,俗气点其实就是“窝”,人住的“窝”罢了。更甚者,在阳台种了点花草,便自诩热爱自然,享受生活。观其所谓花,所谓草,毫无生机,满地倦容,简直不过一团团被践踏脚底的枯枝烂叶。他们种的不是花草,是对生命的玩弄,是虚荣与不负责,是浅薄与轻浮。试想,早已被漂白粉漂白的水,能泡出茶叶的醇浓吗?早已被浅薄轻浮之气所污秽的心灵,能焕发出生机,能执守内心的一方宁静吗?
贾平凹先生曾深刻地讽刺:“当今游客,都是进山要观奇石,入林要赏异花,他们欣赏那岩头瀑布的喧哗,赞美那河面水浪的滚雪……那瀑布的喧哗,虽然热闹,毕竟太哗众取宠了;那翻动的雪花,虽然迷丽,但下面定有块石头,毕竟太虚华轻薄了……”
确实如此。山里的石头,都是经过大自然的精雕细琢。随处的野花野草,也是天地间一抹绚丽的色彩。又何必争着“观奇石”、“赏异花”呢?人们总是故意忽视每一处绿色深处随意泼洒的宁静,每一座山峰顶端高而浩渺的沉着。这便又是浅薄,又是轻浮了。
写到这里,我便愈发地庆幸这二十一天的闭户不出。即使很少面对面同他人说话,同他人交际了;即使有时吃入的并非是大鱼大肉,仅是满盘的大白菜;即使每天除了眺望外头那一片自由的天地,就是眺望外头那一片自由的天地——我也感到庆幸。
我看到的,可是自然的风姿;我听到的,可是自然的轻呓;我嗅到的,可是自然的芬芳;我触碰到的,可是自然那美丽的脸颊;我感受到的,可是自然那独特的悠远而绵长的宁静。更重要的是,我身上的那股浅薄轻浮之气正在悄悄地消逝,正如它悄悄地来临。
这漫长却又短暂的二十一天,定是我成长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疫情过后,奔波在繁重学业中的我,也会不自觉来到阳台,放下心灵的枷锁,认真守望那徜徉在天地间,悠远而绵长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