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在老家的几天里,我突然忆起童年的舞龙来,我这才惊觉,小时候每年必看的年俗——舞龙灯,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了。我问父亲,今年会不会有舞龙。父亲说,都好几年没有舞龙了,今年不知道会不会有。舞龙就这样在大家的记忆里慢慢消隐。我在想,那群舞龙的人,现在在干什么呢?掸落龙身的灰尘,再次高高擎起龙头,那该是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事啊,可惜,我只能在记忆里想象了。
终于等到舞龙的那一天了,遥遥得听见鼓号声,我早早赶到村中路口,巴望着舞龙的一队人出现在河埂的尽头,舞龙的人穿红着绿神气十足地高举着彩龙,缓慢前行,鼓号声愈发清晰响亮。那垂着长髯的龙随着人们的脚步,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问好似的,整条龙微微扭动身子,逼近路口的人群。
舞龙的地方在村中的一片空地上,我尽力挤在最前面,那伙人歇了一会儿,便高高撑起龙的木棒,开始舞龙了,顿时鼓声大作,震彻天宇,板龙随着鼓点翻飞,只见它圆睁怒目,时而纵身一跃,高昂着头,叱咤风云;时而俯身颔首,匍匐在地,等待横空出击的时机;时而盘旋在空,如同穿梭云间;时而只是上下摆动着身子,如闲庭信步。我看得如痴如醉,觉都那龙实在生动极了,甚至有天龙的霸气与威严。鼓声戛然而止,舞龙也结束了。父亲让我摸摸龙须,我伸出手又缩回来,有一丝害怕,感觉那龙眼像要喷出怒火似的。父亲领我回家,我总感觉不舍,朝前走几步,又回头望望渐远的龙灯,莫名地希望它能再舞一次。舞龙的人吸着香烟,时不时点燃一挂鞭炮。我踩着鞭炮声回家,便觉得年味全在这里了。
现在想来,旧时的龙灯何谈生动,不过是纸糊的木板架子,用粗糙而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图案,但它却撑起了我幼时过年的全部欢乐。长大后,我在电视中看到更多完美精致的舞龙表演,但童年的欢乐我再也感受不到。我再次走到那个曾热切守望的路口,只是现在,这里只有瑟瑟寒风和一地的落叶了。
如今的年,过得越来越不像年了,我们不再换上新衣,因为平日里的新衣多的是;我们不再兴奋得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春晚的播出,因为平日里的电视节目比春晚更好看;我们不再渴望过年时才能吃上大鱼大肉,因为平日里每顿饭都有鱼有肉。时代的发展,物质的丰富,让我们的生活愈加优越,而我们对快乐的标准也变得更高了,因此内心也更加难以满足,把每天过成庸俗的平常,把传统习俗当作仪式来传承。传统在丢,人心在变,年味也在琐屑而平常的日子里一点点被消磨。
返城之前,我又一次来到村中那个路口,凝视一地枯叶,迎着料峭寒风,我在想:明年这儿就能听到铿锵的鼓声,看到纸糊的板龙趾高气扬地走过来了吧。我多么希望能像小时候一样,能在老家酣畅地看一次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