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我漫步江边,仰头看着天边的彩霞,宛如游丝蛛网,推着,挤着,搅着。我有些累了,在江畔上的一张长椅上随意坐下。不远处是村里的一家制衣厂,“哐吱……哐吱……”的缝纫机声有节奏地传入我的耳中,我缓缓地合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奶奶那台“南华牌”缝纫机旁……
曾记得我儿时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一放学常常不是去河边打水漂就是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时而匍匐时而打滚。那一身衣服自然就是不能幸免了,不是擦破了边,就是磨破了个洞。回到家,奶奶看见我这副“落魄”的模样,笑骂道;“你这又去哪儿疯了,叫你安安分分的,看看,这衣服才刚补好,又破了!”说罢,奶奶一把拎起我,扬手佯装要打,却必落掌极轻,只拍打掉我一身的泥土。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句话在奶奶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奶奶小时候家里很穷,一年都买不上一件新衣服,身上的衣服总是缝了又补,补了又缝,久而久之,奶奶爱上了缝纫。
别看她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她的手艺可是全村最巧的,只见她用那双满布老茧的双手将我那件破洞的衣服平铺在那台“南华牌”缝纫机的工作台上,先从丝筒里出线头,轻沾唾沫,将线头捋细,然后趁线头不注意,一下子穿过那细小的针眼,打个结,再稳稳当当地安放在针座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找不出半点瑕疵,就像医生做外科手术那样精细。我看得瞠目结舌,很难想象奶奶那短粗的手指头是怎么做到这么灵活的。我好奇地问:“奶奶,您是怎么做到这样的呢?”她摸摸我的头,笑道:“凡是做事情都要有耐心,多多练习就会了,熟能生巧嘛!”
谁知,奶奶这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了。只见她右脚富有节奏地轻踏脚踏板,缝纫机的飞轮飞转着,发出“哐吱,哐吱”的声音,和着这恼人的缝纫机工作声,她抑扬顿挫地轻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孙仔,你背会了这诗没啊?”
奶奶的吟诵声,窗外的蝉鸣声,缝纫机飞轮运转的“哐吱”声在这暖黄的灯光中相互交融,宛如一曲独特的交响乐,轻轻地,轻轻地拨动着我的心弦。我倚着奶奶,听着这独特的交响乐,竟渐渐地睡着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眼前的不是奶奶和她那“南华牌”缝纫机,有的,只是江水的潮起潮落,天边的云卷云舒。我极力地追寻着和奶奶过往的一点一滴,默默惦念着:“亲爱的奶奶,远方的您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