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屋外,香气氤氲。那是奶奶做的新鲜出炉的菜干粥,是青绿的草叶间的叫不上名的小花,还有爷爷冲泡好的咖啡。
爷爷除了喜欢喝咖啡,和其他人的爷爷没什么不同了。
他很瘦,坐在那张笨重的会“吱呀吱呀”响的躺椅上,就更加显得单薄了。清晨,风儿轻轻摇动年老的榕树,细数垂下的胡须。爷爷总靠在躺椅那上,嘴里悠悠地飘出几句小调,轻轻端起桌上的咖啡,痴情地深吸口气,缓缓地将咖啡送至嘴边,轻轻地抿一口,再小口小口地将咖啡喝下……在这个过程中,爷爷是极其专注,极其享受,极其陶醉的。他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在回味,轻轻缓缓的,似乎愿意把他一生所有的早晨都耗在这件事情上。阳光轻轻地抚平了他的皱纹,浓郁厚重的咖啡味萦绕在他的身边。我看着他,他身后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似乎都变淡了,变小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陶醉下去。
枝头上小鸟啾啾。我鼓起勇气开口问他:“我可以尝尝你的咖啡吗?”
爷爷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可以,但只允许我尝一小口。我照做了,一阵咖啡醇厚的苦味立即贪婪地占领我的舌尖。我吐了吐舌头,问:“这咖啡这么苦,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喝呀?”
爷爷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心:“因为这里苦啊。”
之后,我便很少闻到熟悉的咖啡味了——爷爷住院了。他有时会回家待上几天,就这么看着我,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如枯黄的落叶打在他稀疏的白发上,脸上的皱纹折叠着土地的颜色。那时,他已经不喝咖啡了,要吃好多药。我感冒的时候也要吃药,可总没爷爷吃得多。我知道吃药很难受,但是我跟他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咖啡更苦了。”
再多再多的药,还是没能留住爷爷。他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走了,我哭得好难过。大人在屋里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我哭完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清明时节,我和家里人一起去扫墓,除了必备的纸钱和烧猪,还不忘给他带上一小袋速溶咖啡。冲好的咖啡上方,热气氤氲,端正地摆放在石头和苔藓前,真希望他身后的一切都变淡,尤其是苦味变淡些,再淡些……
菜干粥和花草依旧,可我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