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你入怀,予你温暖。
——题记
一
第一次看见她,我十三岁,上初二。
从她迈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并时不时抬头瞟一眼她,然后哧哧地笑起来。
她很高,穿着一身色彩搭配不伦不类的衣服站在高出一截的讲台上,显得更加不伦不类。她甩了一下捆成高马尾的长发,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大家好,我叫洛落,今后请大家多多关照。”说罢还鞠了一个躬,转身望向老师。
老师推了推高度数的眼睛,环顾全班,最后指了指我身边的那个空位说:“那洛落同学,你就坐顾筱玖旁边的那个空位置吧。”
听到老师的决定,原本漫不经心的我猛然瞪大眼睛。我一个人坐得好好儿的,才不要和别人同桌!
我开口欲和老师争辩,想让他改变这个决定,接下来却被洛落热情的话语给堵在了喉中:“谢谢老师。筱玖同学,今后我们就是同桌了,还请多多指教哦。”
我盯着她在太阳光下白得发亮的牙齿和真诚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续而垂下眼帘,被遮挡在长长刘海阴影下的嘴唇慢慢合拢、抿紧。
但愿你不要后悔坐在我的旁边。我在心里默默冷笑着说。
二
越是优秀的学校,对美术、体育、音乐等副课也就越看得和主课一样重。
说实在话,我非常讨厌每个月都一定要去的画画考核间。画画考核间,在东边第一栋教学楼的顶层。每个月的月末都要去那,二三个画不同类型画作的人坐一间互被隔开的小隔间,防止相互之间抄袭。
我冷冷地看着七层楼高的教学楼,把头发挽起来,准备爬楼梯。
“筱玖,干嘛爬楼梯啊,和同学一起坐电梯啊。”洛落拉住我,指指电梯。
和洛落成为同桌以来,她几乎每隔二十分钟就要和我说一句话,叫一遍我的名字,似乎这样就可以拉近我俩的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每次只是瞟她一眼就不再理她,有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孤独了这么久,我似乎早已忘了如何与别人交谈。
我果断拒绝了她。我讨厌电梯,一想到要坐电梯上七楼这么长的时间,我就浑身战栗。还不如累一点去爬楼梯,至少不用受电梯的折磨。
但她似乎并没有听到或理会我的拒绝,而是用力拽着我挤进电梯。她明黄色的上衣像极了一只鸟在人群中极快地穿梭着,不留痕迹地按下了数字“7”,拉着我等在电梯角落。
不!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惊恐到了极点,拥挤的人群中我就像一片树叶被洛落带进电梯,一点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我发了疯一样拍打电梯门,渴望可以在下一层停下来,逃离这个恐怖的电梯。但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七楼,我的希望落空了。
“筱玖,你怎么了?你在干嘛!”
洛落很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反常,边叫着连忙抱住我,试图让我安静下来。
“我……我好怕……我好难受……”我急促地喘息着,像是缺氧气的人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上苦苦挣扎:“我好难受,我要出去……啊——”
电梯门就是在我崩溃尖叫的那一刹那开了。在周围人惊异冷淡的目光下,洛落奋力将瘫在她怀中的我抱了出去,拍着我的背轻轻安慰我:“出电梯了,别怕,你还好吧?对不起我不该拉你进电梯的……”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适与缺氧的感觉逐渐消失,我跪在地上慢慢地平静了些许。
洛落见我好了,慢慢地蹲下身,疑惑地看着我躲闪的目光问道:“筱玖,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三
放学后。
我皱起眉,看着振动着的手机的屏幕上“洛落”二字,陷入了犹豫之中,接?不接?
思考了几分,我最终还是在电话快要挂断的那一瞬按下接通键:“喂,什么事?”
“筱玖,我今天下午不是因为我妈脚扭伤就先请假回家了吗?我好像忘记拿物理书了……你还在学校吧?在就帮我捎一下好不好?谢谢!”说完,洛落火速挂了电话,与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如出一辙。
我瞅着已挂断的电话发呆,半晌,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教室。
次日清晨。
“啊——”一声尖叫从文艺委员嗓中飞出,“购买文艺服装的钱呢?!怎么不在柜子里了?谁拿了我的钱?……”
此语一出,话音未落,全班都沸腾了起来。
“哪个不要脸的小偷?居然敢偷公费!”
“就是啊,这可是我们大家的钱呢……”
“……”
“大家安静一下!都听我说!”这时,一个叫瑶的尖嗓子女生大叫了一声,班上的人被下了一跳,周围都安静下来。“你们知道昨天我看见谁离开教室后又悄悄回了班上吗?”
“啊?还有这种事?”“是谁是谁?快说啊!”“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啊?”其他同学一听,纷纷发问。
我安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低头看书,一言不发。对与这件事我毫不关心,反正我又不参加会演,就更没必要担心那种事情了。
“就是她——顾筱玖!”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同学们之中炸开,即使正在看书,我依然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像匕首一般刺向我的目光。
“怎么了怎么了?”这时,老师信步走了进来,瑶随即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再次叙述了一遍。
“顾筱玖,是你干的吗?”老师听罢,转向我疑惑而不失威严地问道。
“我没有。“我很简短地回答。洛落因为需要照顾她扭伤了脚的妈妈所以现在还没来,无法替我再次回到班上的原因做证,我也就更没有辩解的欲望。
“那你为什么昨天又一次回到教室?”瑶不甘示弱。
“顾筱玖,真的不是你干的?”老师又问了一遍,但很明显他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是我干的,所以语气中又带了些许失望。
我冷淡地站在我的座位上,懒得回答他们的问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们。教室陷入一片沉寂。
“老师,我做证不是她干的!”突然,洛落的声音似从天而降,在门那边传来,“是我昨天让她帮我拿一些我忘带的东西,她才又折回教室的。”
洛落?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大红色的身影,心底缓缓滑过一片湿润。我有多久没看见,有人愿意站在我这一边,为我说话了?
“但,但是她也有可能帮你拿完东西后再从柜子里……”瑶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才说到一半,就被洛落给打断了:“不可能!筱玖她不可能会去拿那钱,她也没有必要去拿,我相信一定不是她拿的,用我的人格做担保!”她紧紧盯着老师,一字一句,坚定响亮地说道。
我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信任我的女孩,心里筑起的冰冷的高墙一瞬间瓦解。
泪,就是在那一刻模糊了视线,汹涌而出,滴滴落下。只剩洛落温暖的拥抱,和那句轻声安慰:“别哭,有我在呢。”
四
续那件事后,大家才发现是文艺老师先从文艺委员那拿走钱忘记了转告。文艺晚会照常进行。
但在文艺晚会举行的那个夜晚,我却和洛落悄悄提前离开晚会,去了一个公园。
那天晚上,我与洛落坐在公园草地上的星空下,聊了很多。
是的,我的确是患有幽闭恐惧症。一到电梯、车箱或其他幽暗狭小的封闭空间,就会有强烈的不适,呼吸困难等症状。当然这种种封闭空间也包括那种狭小的画画考核间,这也是我为什么讨厌去那和到那后即使会被冻得要死也非得老师打开门和窗的缘故。
和幽闭恐惧症一并被查出来的,还有轻微的社交障碍等。我不知道是我不爱说话慢慢染上了社交障碍,还是得了社交障碍后变得越来越不愿与别人交谈。即使我知道这只是轻微的,却依旧固执地守着自己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拒绝任何人的善意以及阳光,然后变得这般冰冷、漠然与坚硬,让孤僻的毒蔓在心底肆意疯长。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与洛落说这些,或许是她近一个月的热情感化了我些许,或许是她在前几天电梯事件中给我的那个温暖的拥抱,又或许是她在“盗窃事件”中给予我无条件的信任……总之,我第一次向别人敞开心扉,说出了我内心的伤与孤独。
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冷漠。这是我信奉的信条之一。但是这么多年来,只有洛落愿意在我的冰冷拒绝下给予我帮助、关心与信任,像一只永远柴火满格的小火炉,温暖着我。
“其实,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洛落缓缓的说。“知道为什么我画画都要选择素描吗?如是为了立体感,明明水粉也可以做到,甚至诠释得更立体、更逼真。因为——”
她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全色盲。”
我脑子里懵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脑海中浮现了她这一个月时间以来衣服的奇怪配色。
“这种事我也觉得很丢脸,你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我常分不清颜料的颜色种类,索性就画素描了。但是衣服就没办法了。”她摊摊手,“我今天穿的是什么配色啊?”
“红配绿,像个西瓜。”我说,然后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对你很热情吗?这也是有原因的。”她突然严肃起来。“那天我进教室,还有之后的一个月,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朝笑我的衣服的颜色搭配。只有你一个人。”
我惊愕。随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洛落的声音再次自头顶响起:“筱玖,今后我们一起灿烂勇敢地面对一切好吗?”
好的。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也伸手抱住了她,和一句未完的谢谢与微笑。
星空下,只有两个女孩的约定在熠熠生辉。因为有你,我的青春才与世界温暖相拥!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