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上飞速滚动的皮带轮,滚过了外婆的青春。
打我记事起,这台老式缝纫机,就静静地立在老房子的窗旁。外婆一有空,就会搬一把椅子,坐在缝纫机前,为家人缝制衣服。她的动作敏捷而又迅速,左手按着布片,双脚踩动踏板。应声,针落下,又上去,落下,又上去,直到变成一道银色的影子,下下跳跃着。“哒哒哒”的节奏,仿佛一只小马驹,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轻快的奔跑。幼时的我,常常趴在旁边,摆弄着针线盘里五颜六色的纽扣,不知不觉地,眼皮越来越重,缓缓地进入了梦乡。醒来的我一脸迷糊地瞪着外婆和那台缝纫机,纳闷她对它施了什么魔法,为什么我才睡一小会儿,它就神奇地吐出了一件又一件漂亮的小肚兜,小衣服。
这缝纫机也是我童年最好奇的玩具。外婆不在的时候,我会飞跑过去,坐在椅子上,右手拨动皮带轮,踮起脚哒哒哒地猛踩踏板,一旦听到什么响动,马上飞速逃开,装模作样地研究针线盘里的小纽扣。看到弄得一团糟的线梭子,外婆知道我又捣蛋了,她总是微笑着,敲一下我的头,“你这个小笨蛋。”我一歪头,兴致勃勃的玩别的去了。
偶然翻到几张带着时光印记的老照片,我才知道这部缝纫机的年龄比妈妈还大。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外婆靠着这台缝纫机,不仅解决了全家人的着装问题,还时常接一些活儿,补贴家用,顺利供妈妈和小姨读完了大学。
渐渐地,缝纫机的“哒哒”声开始沉重起来,外婆的动作也迟缓了。岁月带走了往日的穷苦与窘迫,却也留下了痕迹。它在外婆脸上刻下了一道道鱼尾纹,一头黑发慢慢转银,她的手脚不再那么灵活。缝纫机的花纹也黯淡了许多,为了防止散架,木架子用胶布绑了好几层,踏板踩动时也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外婆还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仍然在缝纫机前缝缝补补,踩踩踏踏。
“迸”的一声,线断了。外婆戴着厚厚的老花镜,凑近针眼,费力地穿着了过去。她满意地笑了,拍了拍缝纫机,仿佛抚摸着自己心爱的战马。一缕阳光,穿过了明亮的窗户,晒在她的脸上,折射出道道沟壑。我静静地看着她,那一刻,仿佛光影倒流,外婆的笑,和那台陪了她一辈子的缝纫机,在阳光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