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艰难,都能化作记忆;所有的磨练,都是成长的剪影。我从小对此深信不疑。
冬日的夜晚,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独自与动点P作斗争。偶然间,楼上叮叮咚咚的琴声传入耳际,心中猛地一紧:这像极了过去的我。
学琴有十个年头了。当我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时,我对钢琴充满了好奇。它就像个未知数,推引着我向前探索。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琴行练琴。88个琴键,协奏着一首共同的歌,弹奏出梦幻的旋律。《汤普森》、《哈农》、《拜厄》……在耐心的启蒙老师的精心培育下,书一本本加厚,手指越来越灵巧,能弹出许多复杂的曲调和节奏。钢琴的路在年幼的时光中美好而逍遥。
没有一条路是一帆风顺的。再大些,换了琴行,换了新的老师,也换了我对钢琴的态度。起初听到这家琴行老师的技艺高超和学员优异的成绩时,我心中充斥着欢喜更是对新的旅程向往不已。然而,这才第一回上课,我就打起了退堂鼓,把我对钢琴的执着冲刷得只留下残骸。
当我在门外等候上课时,无聊之余瞄了瞄墙上的荣誉证书:“亚洲钢琴公开赛少儿b组一等奖”“新加坡钢琴公开赛自由选曲组二等奖第一名”……金灿灿的证书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激励着我进军钢琴,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奏者。蓦然,琴房中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尖利的责骂声:“你弹的是什么东西,啊!”“你练没练?”“手指怎么放的?”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与我年龄相符的男孩抽噎着走了出来,顺带着飘出了一串话:“把刚刚那处到隔壁琴房练50遍,练不好别回家了!”我呆立在门外,愕然。
新的钢琴老师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士。她面容白皙,锐利的眼睛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细框眼镜。她的手指修长而细,骨节分明,透露着练琴的刻苦与长久。我的钢琴之路在她那审视的眼光下战战兢兢的延续,延展。习惯了启蒙老师的耐心和细致,对于新老师的严厉和苛刻很是接受不了。每节钢琴课前,总会出现一些“奇异”的状况:头痛、手指折了、走不动路、肚子疼……努力找着借口不去上课。即便到了琴行也不断地跑洗手间,紧张得想吐。
这样的学习状态,自然起不了什么成效。每节课被骂是少不了的,就算我认为自己弹得不错,也总能被老师不留情面地指出错误。坐在琴凳上的我总是微微发抖,手指放在琴键上眼神却瞄着老师手里的笔会不会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敲敲打打。不沉醉于钢琴的世界里自然弹不好琴,我常常课没上完就被赶到其他琴房被罚重新练。那会儿,我的琴声是萧瑟的,是凄凉的。我的钢琴之路是迷惘的。
在老师的督促和浓厚的练琴氛围下,我顽固不化的贪玩本性也被磨平了不少。老师说不定就出现在你决定贪玩的下一秒,那被骂一顿准少不了。我的琴技飞一般的进步着,奖项也随之而来。《奏鸣曲集》、《车尔尼299、740》、《柴可夫斯基》、《海顿》……一本本在指下过目,手指在琴键上翻越着,舞出不一样的诗句。
也许对于我,严厉也是很好的成长方式。
不知不觉间,年岁增长了,当年那个害怕老师的女孩已经成长了许多。门口老师的身影也从敲着玻璃窗想要责罚走神的我变成了久久的驻足聆听,再进门给我指出不足之处。我也从练琴时想着去老师办公室偷糖变为了练琴的废寝忘食,抓紧每分每秒。练习的曲目越来越难,也越来越长,由原来的三、四页变为了现在的十几二十页再到几十页,李斯特、肖邦的作品在我的指尖飞跃。奖状也随着我指尖的跳动而出现,不断刷新纪录。我开始思考作家的人生轨迹、这首曲子所表达的意愿和思想情感,在心中为每一首曲子分段、作画,探寻隐含的奥秘。我的钢琴之路逐渐与地平线融为一体。
学业紧了,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我对钢琴最初的那份执念。
我不再为了不被责骂而练琴,也不再为了得奖而练琴。练琴仅仅为了享受音乐给我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快乐。一边突破、一边享受。一个人时,打开琴盖,曼妙的琴声能抚平你层层叠叠的孤寂。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