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我搬去外婆家住。
外婆家前院的小花园紧挨着一栋又矮又老的平房,我刚来那几天,未曾看到有人出入,以为是空房。问起,外婆告诉我,一个老太住在里面,她老伴去世了,两个儿子有出息,去了大城市,她舍不得住了这么多年的老房子,不肯走,便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里面。
我对那老人充满了好奇,常常留意那紧闭的大门,却也只难得见到一个苍老单薄的背影出门,很快又提着两三个买菜的袋子回来,大门再次紧闭。
在农村,家家门前都热闹,后院种菜种花,也是一片生机。唯有那老平房,前院空荡荡,后院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平房的周围似乎围着一圈河流,把它变成了一座孤岛。
一次,我老远就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坐在地上,周围还散落着几个大袋子,那身影撑着地想爬起来,却又重重地再次摔坐下去。我一瞬就认出了这个老人,跑去将她扶起,却不知怎么称呼她,急中生智说道:“前院老太你没事吧?”这种叫法怪异,又似乎很贴切。她听了,嘴角勾了起来,本就很深的鱼尾纹更深了:“没事,谢谢你啊,孩子。”她低头,拎起她最近的袋子,我以为她要走了,赶忙将其余袋子捡起来,正要给她,却见她在袋子中翻找着什么,她从袋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我,我低头打开一看,里面是块饼,热的。
渐渐地,我和前院老太熟悉起来。前楼老太过后门口,常朝我招招手,把我带进她屋里,桌上总摆着一盘热气腾腾,味道甜糯的糕点。
前院老太不会写字,但她画得一手好画。我爱看她画,特别是画牡丹,画得尤为好看——手提着笔,一圈一绕,一朵富丽的大牡丹就在眼前了。我学着画,可笨手笨脚,画得不成样,老太就抓着我的手,边画边说:“画画要像做人一样,从小花画起。”
有一次看她画画时,我曾按捺不住好奇地问:“老太,你怎么不出去跟那些老人聊天喝茶?”她笑笑:”家长里短有什么好聊的。”她摸摸我的头:“倒不如给你这个小姑娘讲讲故事有意思。”不知怎的,我竟从笑中看出了苍凉。
过年了,前楼老太的儿子孙子终于都回来了,又老又旧的房前也贴上了红艳艳的对联,放起了鞭炮,充满了喜庆。这时我才注意到,前楼老太后院光秃秃的树原来是腊梅,只有冬日才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