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20年3月7日的一个明媚的下午。我坐在书桌前看书,窗户打开让阳光和春风进来。
然而在下午三点零四分的时候,歌声也从窗户里面进来了,让我猝不及防。我走到窗边朝外看去,一个小男生站在楼下的一片多肉植物中间,在母亲的镜头前局促地扭着身子,就着伴奏唱起了歌。我无法说那歌声很动听,因为它夹杂着羞涩、笨拙和略微的颤抖。但就是那样的歌声,吸引着我趴在阳台上足足听了二十分钟。
那时我还无法明白那样的歌声是如何把我吸引住的。几天后我无意中看到了武汉市民阳台音乐会的视频,再后来,我看到了意大利人民是如何在阳台上演奏乐器、放声歌唱。一个词语在我的脑海中成型、浮现。那个词语是:娱乐精神。
当我们在谈及“娱乐精神”的时候,有一部分的人可能会嘴巴下撇,两眼一翻,无不讽刺地说出一句“娱乐至死”。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这个书名的影响,还是出自对纸媒淡褪,娱乐肤浅化的真正感慨。对于第一种人,如果允许的话,我会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让他先去把书看完,而对于第二种人,我会说,尽管纸媒式微,但文化依旧,娱乐的精神若是寄生于充满活力的文化当中,就会对人们产生积极的影响。
尼尔·波兹曼说:“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我们今日对娱乐精神的担忧,大概便是朝着赫胥黎的思路去的:试想,如果文化成为了一场滑稽戏,内容少了文学艺术的丰盈,却多了肤浅化、庸俗化、同质化的威胁,那是多么可悲。但是,那几个“阳台音乐会”的视频,点燃我对娱乐精神的乐观,因为始终有人会提醒我,阳光、欢笑、有趣并未离开,最原始最自然最让人放松的娱乐精神一直在鼓舞人心。
我听见楼下唱歌的小男生中途笑场了,隔着口罩隔着楼层我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快乐;我看见阳台上的人们拿出乐器,在合奏中展露出笑容;我看见视频里的人们高歌,先是几个人,最后是一群人,似乎整个城市都洋溢在狂欢之中,似乎攫住人心的恐惧不曾来过。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展现出来的令人感动的娱乐精神告诉我,真正的娱乐精神,直击人心,排除了虚伪与作秀、犹豫和僵硬,人们所散发出来的,是源于内心的快乐,是对于生活的乐观,并将其传递给他人。
我曾看过这样一个说法,但是我已经忘记了它的出处。那个说法大致是这样的,人们本来就无趣,过去无趣,现在无趣,不喜欢有趣的事物且表里如一,所以到现在为止,人只能强忍着绝望活在世上。对于这个说法,我想我大概只能认同前半部分。我将前半句的“人们”理解成人类这一集体,“无趣”似乎是一个冰冷的事实,因为我对于这一个集体的娱乐精神持怀疑态度;我将后半句的“人”理解成渴望有趣、正在变得有趣、以及已经变得有趣的那一群人,而正是他们可贵的娱乐精神,我们得以不必“强忍着绝望”。
下次我再见到那些对现代娱乐精神不屑的人时,我会坚定地说出四个字:娱乐不死。